第3章 继承者(3)-《综景:异的浮生》

  帝国高中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享受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崔景异独自坐在中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不染尘埃的翩翩贵公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坐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观察“棋盘”的绝佳位置。他能看到从教学楼到体育馆,再到图书馆的主要通道。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目标。车恩尚抱着几本书,低着头,匆匆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她似乎想尽快穿过中庭,回到她那与帝国高中格格不入的、作为佣人住所的狭小房间。

  崔景异合上书,站起身,看似随意地迎着她走去。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恰到好处地侧身,仿佛才看到她。

  “车恩尚同学?”他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车恩尚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崔景异,紧张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难掩憔悴。“崔……崔景异前辈。”

  “你的脸色很不好。”崔景异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抱着的书本上,语气温和而笃定,“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他没有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那样太具指向性,而是给了她一个更宽泛、更易于倾诉的选项。

  车恩尚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眼神闪烁。她确实遇到了困难,不仅是学业上的压力,还有来自某些同学的隐形排挤和今天不小心听到的、关于她身份的难听议论。这些委屈,她无人可说,也无法对金叹言明,那只会让情况更糟。而眼前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前辈,却用如此真诚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几乎想要落泪。

  “没……没什么。”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习惯性地选择隐藏。

  崔景异没有追问,只是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包容和理解。“没关系。如果不想说,就不用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动作自然得像是在递一块糖给妹妹,“这是巧克力,补充点能量会好一些。有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心情也会变好。”

  他的举动没有一丝施舍的意味,只有纯粹的关心。车恩尚看着那盒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犹豫了一下。拒绝似乎显得不识好歹,接受又觉得受之有愧。

  “拿着吧。”崔景异将盒子轻轻放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在帝国高中,照顾好自己很重要。如果……任何时候觉得需要帮助,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都可以来找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经常在那里看书。”

  这番话,像暖流一样涌进车恩尚冰冷的心房。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份不带任何条件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她握紧了手中的巧克力盒,眼眶微微发热,低声道:“谢谢你,前辈。”

  “快回去休息吧。”崔景异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而可靠。

  车恩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心里充满了感激。她不知道,转身之后的崔景异,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消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温暖的学长只是阳光下的一个幻影。

  这盒巧克力,不过是投入静湖的一颗小石子。他要的,是看她能泛起多大的涟漪,又能如何搅动这池深水。

  当天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时间。崔景异选择了网球场。他知道,金叹和崔英道都在那里。果然,他刚到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两道充满火药味的身影。崔英道显然又在找金叹的麻烦,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崔景异没有靠近,只是在不远处独自练习挥拍,动作标准而优雅,吸引了不少目光。他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当崔英道又一次用刻薄的语言挑衅金叹,而金叹忍不住上前一步,几乎要动手时,崔景异动了。他快步走上前,恰到好处地插入了两人之间,面对着崔英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劝阻和兄长的威严:

  “英道,够了。”

  崔英道看到是他,火气更盛:“崔景异,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崔景异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体育课是让大家活动的,不是用来吵架的。你是宙斯酒店的继承人,注意你的言行。”他刻意强调了“继承人”三个字,既是在提醒崔英道,也是在刺激旁边围观的其他人。

  然后,他转向金叹,微微颔首,态度礼貌而疏离:“金叹同学,我代英道向你道歉。他性子急,请你多包涵。”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他站在了“理”的一方,扮演了一个试图维持秩序、管教弟弟的“好哥哥”角色。在外人看来,是崔英道无理取闹,而崔景异通情达理,甚至不惜为了“外人”而约束自己的弟弟。

  金叹看着崔景异,眼神复杂。他讨厌崔英道,但对这个总是面带微笑、举止得体的崔景异,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对方的态度无可指摘,甚至还在向他道歉,这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而崔英道,则彻底被激怒了。他死死地盯着崔景异,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崔景异!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以为你是谁?!”

  崔景异面对他的暴怒,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弟弟又不听话了”的纵容和疲惫。他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崔英道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别闹了,回家再说。”然后,他对金叹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球场。

  他离开的背影,在众人眼中,充满了“息事宁人却反被误解”的委屈和无奈。

  “呀!崔景异!你给我站住!”崔英道在他身后怒吼,却被几个平时跟他混在一起的跟班拦住。

  “英道哥,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就是,你看他那样子,装给谁看呢!”

  周围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崔景异的耳中,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看,多么完美。他既在金叹和其他旁观者面前树立了明事理、有担当的形象,又进一步刺激了崔英道,让他的暴躁和不可理喻暴露无遗。崔英道越是失控,就越能反衬出他的“稳重”与“合格”。

  放学时分,雪又开始细细密密地下了起来。崔景异站在宙斯酒店派来的专车旁,并没有立刻上车。他看到车恩尚一个人低着头,缩着肩膀,走向校门外的公交车站。

  几乎是同时,他也看到金叹从另一边走出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车恩尚的身影,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犹豫。

  崔景异目光微闪,他拉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而是对司机说了句“稍等”,然后快步走向车恩尚。

  “车恩尚同学。”他叫住她。

  车恩尚回头,看到是他,有些惊讶:“前辈?”

  “雪下大了,公交车可能不好等。”崔景异语气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我让司机送你一程吧,顺路。”他并没有说送到哪里,避免了提及她佣人身份的尴尬。

  车恩尚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又看了看崔景异真诚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犹豫了。拒绝意味着要在雪地里等待未知的公交车,接受……又似乎太过麻烦对方。

  “上来吧,外面冷。”崔景异已经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姿态绅士。

  就在这时,金叹也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目光在崔景异和车恩尚之间来回扫视。“崔景异前辈,你这是?”

  “金叹同学。”崔景异对他笑了笑,解释道,“雪太大了,我顺路送车恩尚同学一程。”他的语气坦荡,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助人为乐的小事。

  金叹看着车恩尚,又看看崔景异,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能说什么?阻止吗?以什么立场?他看着车恩尚在崔景异的示意下,有些局促地坐进了温暖的车厢,一种莫名的失落和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崔景异对金叹礼貌地点点头,也坐进了车里。车门关上,将风雪和金叹复杂的目光隔绝在外。

  车内暖气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车恩尚小声道谢,拘谨地坐在角落。

  崔景异递给她一条干净的软毛巾:“擦擦吧,头发有点湿了。”

  “谢谢前辈。”车恩尚接过毛巾,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天,这个像王子一样的前辈,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一次次地伸出援手。

  崔景异不再多言,只是温和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他知道,后视镜里,金叹一定还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