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甄嬛传(3)-《综景:异的浮生》

  康熙那句“朕会慢慢教你”,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寒意彻骨。胤礼知道,这不再是普通的父辈教诲,而是帝王划定领域的宣言。

  自那日后,他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开始被无形的手悄然打上印记。

  内务府送来的份例,悄然丰厚了许多,连冬日用的银炭,都换成了只有妃位以上才能享用的、毫无烟气的红罗炭。衣衫用料愈发精贵,颜色却多趋素雅,以月白、淡青为主,衬得他越发肤白如玉,眉目如画——这绝非一个年幼皇子惯常的打扮,倒更像被精心调养、以待观赏的珍禽。

  更让胤礼心惊的是,康熙来他这偏僻殿宇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是过问功课,有时是赏赐些新奇玩意儿,有时,甚至只是闲坐片刻,看着他读书习字,半晌不语。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日渐浓厚的、近乎玩赏的意味。胤礼只能强作镇定,将自己缩进“安静懂事”的壳里,每一次应对,都如同在薄冰上行走,耗尽心神。

  这日,康熙考教他书法,立在他身后,宽大的手掌覆上他执笔的小手,亲自教导运笔。帝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那姿势,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一种圈禁。

  “手腕要稳,心要静。”康熙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气息拂过他耳廓的绒毛,“朕的字,讲究的是筋骨与气度。你年纪小,力道不足,但这份灵秀之气,甚好……要好生养护。”

  “养护”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胤礼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笔杆,只能低低应了声:“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他能感觉到身后帝王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满意,也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康熙离去后,胤礼独自在书案前站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殿内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龙涎香与权力交织的压迫气息。他走到铜盆前,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洗手,直到皮肤泛红,却总觉得那股被触碰的感觉,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然而,康熙的“格外关注”,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此。

  四阿哥胤禛来的次数少了,但每次出现,那冷峻的目光在胤礼身上停留的时间却更长,也更沉。他不像胤禩那般言语试探,只是沉默地观察,像蛰伏在暗处的猎豹,评估着猎物的价值与……归属权。偶尔,他会带来几卷孤本典籍,或是几方上好的徽墨,东西放下,并不多言,只淡淡道:“用心读书。”可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八阿哥胤禩则依旧温文。他来得更勤,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亲自过问胤礼的饮食起居。他不再提结盟之事,却总在言谈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胤礼处境的“担忧”。

  “十七弟近日气色似乎不如前些日子,”某次,胤禩蹙着眉,语气真诚,“可是功课太紧?还是……这住处太过僻静,夜里难免孤清?”他叹口气,状似无意道,“若是觉得这里不好,八哥倒是知道几处更敞亮向阳的宫苑……”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笼络,用体贴包裹着离间,试图在胤礼心中种下对康熙“过度关注”的恐惧与疏离,从而将他拉向自己的羽翼之下。胤礼只能含糊应对,既不接受,也不拒绝,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就像一件被摆上展台的稀世古董,被不同的买家品评、估价,每个人都想贴上自己的标签。而那个最初的、也是最强大的买家,正用他的方式,宣告着主权。

  最让胤礼感到无力的是,他无法反抗,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抗拒。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康熙的意志就是天意。他任何不合时宜的“刚烈”,都可能招致更可怕的、毁灭性的后果。他只能忍耐,只能周旋,在夹缝中寻求一线生机。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会想起穿越前的世界,那个虽然平凡却拥有自由灵魂的时代。而如今,他被困在这具年幼的躯壳里,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吸入冰冷的丝线,将他越缠越紧。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水,不是溺水,而是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暖的沼泽。那沼泽有着迷人的香气,柔软而包容,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下沉,最终彻底湮灭。

  他知道,那沼泽的名字,叫做紫禁城。

  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将这份压抑推向了高潮。胤礼病倒了,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他床边,用冰冷的帕子擦拭他的额头,动作却带着一种异样的轻柔与……流连。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明黄色的模糊光影,以及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这般脆弱……可要如何是好。”

  那声音,是属于康熙的。

  胤礼在惊惧中,彻底陷入了黑暗。他明白,这场病,或许不仅仅是一场病。它可能是一个契机,也可能是一个……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