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甄嬛传(33)-《综景:异的浮生》

  那一夜暴虐的雨,仿佛洗刷了紫禁城表面最后的温情脉脉,也彻底斩断了胤礼心中残存的、属于“陈景异”的最后一根弦。身体的疼痛与屈辱尚未消退,但他眼神中的空洞已被一种更为决绝、更为妖异的火焰所取代。既然雍正将他拖入这最深的地狱,那他索性便在这地狱的业火中,跳一支与魔鬼共舞的献祭之舞。

  他开始主动出现在雍正可能出现的地方。不再是避而不见,而是精心计算过的“偶遇”。御花园,藏书阁,甚至雍正前往太后宫中请安的必经之路。他依旧穿着素雅的衣袍,颜色却愈发衬得他肤白如雪,眉眼间的疏离感中,悄然掺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般的风情。

  他不再像康熙朝时那样刻意展现依赖,也不再像新朝初立时那般冷漠以对。他变成了一团迷雾,一团裹着冰霜,内里却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迷雾。当雍正的目光投来时,他会微微侧首,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眼睫低垂,唇边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既像邀请,又像嘲讽。而当雍正试图靠近,他又会像受惊的蝶,轻盈地退开半步,保持着一个暧昧而危险的距离。

  这种欲擒故纵,比直接的勾引更让雍正心痒难耐,也更为愤怒。他清楚地知道胤礼是在玩弄他,是在报复那一夜的暴行。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无法控制地被吸引。胤礼就像一味专门为他调制的毒药,明知饮下会穿肠烂肚,却依旧抗拒不了那入口时片刻的极致刺激。

  这日,雍正心烦意乱,信步走到宫中一处僻静的梅林。时值寒冬,红梅傲雪,暗香浮动。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大一株梅树下的身影。

  胤礼披着一件银狐毛滚边的纯黑斗篷,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他仰头望着枝头绽放的红梅,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冷的花瓣。雪花飘落,沾在他的睫毛和发梢,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整个人美得不似凡尘,倒像是梅林中化形的精魅。

  雍正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竟不敢上前惊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胤礼,褪去了所有伪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一种易碎而纯净的美。这一刻,他几乎要忘记眼前这人是他恨之入骨的仇敌,是他夜不能寐的梦魇。

  许是感受到了注视,胤礼缓缓转过头。看到雍正,他并没有惊慌,只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漾开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瞬间的恐惧(源于那一夜),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近乎认命般的、破碎的诱惑。

  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得像雪落:“皇上。”

  这一声呼唤,没有往日的恭顺,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像羽毛般搔刮着雍正的心。

  雍正一步步走近,直到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梅香。“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看花。”胤礼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地上的积雪,“梅花香自苦寒来。臣弟只是觉得……这花,像极了某些人。”他意有所指,语气飘忽。

  “像谁?”雍正追问,目光紧紧锁着他。

  胤礼却不再回答,只是抬起眼,深深地望进雍正的眼睛里。那眼神,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邀请,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皇上觉得呢?”他反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

  雍正被他看得心头巨震,一种混合着愧疚、欲望和暴虐的冲动猛地涌上头顶。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时而像仙、时而像妖、时而又脆弱得让他心碎的人!

  然而,胤礼却在他碰到自己之前,轻盈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他拢了拢斗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睛:“天寒地冻,皇上保重龙体。臣弟告退。”

  说完,他转身,踩着积雪,一步步消失在梅林深处。那背影决绝而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吞没。

  雍正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人发梢掠过的冰冷触感和若有若无的梅香。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更强烈的占有欲,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知道,胤礼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若即若离的方式,折磨他,报复他。可悲的是,他明知是陷阱,却依旧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踏入。

  “胤礼……”雍正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梅林,低声嘶吼,如同困兽,“你到底要朕怎样!”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梅香。

  献祭之舞,已然开场。舞者带着复仇的决绝,而观者,注定要在这致命的美丽中,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雍正不知道,这场舞蹈的终章,将是胤礼拉着他,以及整个他珍视的王朝,一同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