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执事(19)-《综景:异的浮生》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日子,如同上了发条般精准而沉闷地流逝。自那场门前冲突后,夏尔和塞巴斯蒂安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交流仅限于必要的事务指令,冰冷、简洁,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府邸依旧奢华,仆人们依旧各司其职,但空气里总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后久久不散的低气压。

  夏尔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凡多姆海恩家的商业版图、女王交代的暗黑任务……他用这些填满所有时间,试图用疲惫麻痹神经,不让那些关于“可能性”和“枷锁”的念头有丝毫可乘之机。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冰蓝色的眼眸下是淡淡的阴影,但那眼神却愈发坚硬,如同淬火后的寒冰。

  塞巴斯蒂安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沉默而高效的影子。他依旧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餐点精致,红茶温度恰到好处,府邸一尘不染。但他的存在感却降到了最低。他不再主动提供建议,不再有那些带着微妙调侃的回应,甚至很少与夏尔有直接的眼神接触。那种曾经流淌在主仆之间的、危险而独特的张力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雇佣关系。他像一台出了故障后经过强制修复的精密仪器,虽然功能恢复,却失去了某种灵性。

  这种变化,夏尔感受得最为清晰。有时在深夜,当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会下意识地看向书房角落那个熟悉的位置——那里曾经总有一个优雅的身影在安静地擦拭银器或阅读,仿佛永恒的背景。而现在,那里通常是空的,只有在夏尔明确召唤时,塞巴斯蒂安才会如同幽灵般瞬间出现,完成指令后便迅速消失。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寂静的深夜将夏尔淹没。他曾以为习惯了孤独,但由另一个人(即使是非人)陪伴已久的孤独,与彻底回归的孤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他有时会近乎自虐地想:这或许就是异所说的,“另一种选择”需要付出的代价?用现在的死寂,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不。他立刻掐灭这种念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不能后悔。

  而塞巴斯蒂安,则时刻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煎熬中。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他不仅警惕着外部异的再次来袭,更警惕着夏尔内心任何一丝可能的动摇。少爷每一个细微的走神,每一次在窗前过久的停留,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动用了所有地下情报网,疯狂搜寻着异的踪迹,但那个银发恶魔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种未知的蛰伏,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不安。

  他清楚地记得夏尔最后的警告:“没有下一次”。这像一道枷锁,束缚着他作为恶魔的本能。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失控,不能再让恐惧支配行动。他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更……“安全”的方式来守护他的契约物。但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他倍感憋屈和焦虑。

  ……

  就在凡多姆海恩家内部气氛僵持之际,伦敦的暗流并未停歇。

  几天后,一份加密情报被送到了塞巴斯蒂安手中。情报显示,凡多姆海恩家位于东印度港口的一批重要货物,在卸货时遭遇了“意外”的官方刁难,延误将造成巨大损失。而经办此事的官员,恰好与一位近期在社交场上异常活跃、且与凡多姆海恩家存在竞争关系的贵族过往甚密。

  紧接着,凡多姆海恩家控股的一家矿产公司,其最大的客户突然以“资金周转不灵”为由,单方面暂停了长期合约,转而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签订了临时协议。调查发现,那家新公司的资金来源十分可疑,背后隐约有境外势力的影子。

  这些事件单独来看,或许只是商业上的正常竞争或意外。但接二连三地发生,且针对的都是凡多姆海恩家相对核心的产业,就不能不让人心生警惕。手法算不上高明,却足够恶心人,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给凡多姆海恩家使绊子,不致命,却足以让人心烦意乱,分散精力。

  塞巴斯蒂安红眸冰冷地分析着这些情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异的手笔。那个恶魔改变了策略,从直接的精神攻击,转向了更实际的、针对凡多姆海恩家根基的骚扰和削弱。目的何在?是为了让夏尔疲于应付,从而更加依赖他塞巴斯蒂安(从而凸显“枷锁”),还是为了制造困境,让异自己有机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再次出现?

  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平静已经结束。新的较量,在更广阔的战场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塞巴斯蒂安整理好情报,走向书房。他需要向夏尔汇报。站在书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那副完美无瑕的、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执事面具,然后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门内传来夏尔冰冷的声音。塞巴斯蒂安推门而入,看到他的少爷正坐在书桌后,阳光透过修复好的窗户照在他身上,却暖不透他那身冰冷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