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尖算盘与心头涟漪-《综景:异的浮生》

  萧景琰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同福客栈这潭看似平静的湖水,激起的涟漪远超众人想象。

  “大小姐”架子十足。饭菜要试毒,被褥要熏香,连洗脸水都指定要温的,不能烫一分也不能凉一毫。这些要求自然落到了“老实本分”的账房阿异头上,美其名曰“掌柜的忙,与账房先生交接银钱也方便”。

  佟湘玉乐得合不拢嘴,私下对白展堂嘀咕:“看见没?这就叫缘分!阿异这是要走大运咧!”

  白展堂酸溜溜地擦着桌子:“走啥运啊掌柜的,我看是走背字儿!这大小姐一看就不好伺候,阿异那小身板,别给累趴下。”

  此刻,阿异正捧着新换的、用檀香木仔细熏过的被褥,站在天字一号房门外。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萧景琰清越的声音。

  阿异推门而入,尽量目不斜视,将被褥放在榻上,低声道:“萧小姐,您要的被褥。”

  萧景琰正临窗而立,闻言转过身,今日他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少了几分昨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娇俏,但眼神里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放下吧。”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阿异低垂的眼睫上,“阿异先生,昨日的账目,我看了,有几处不甚明白,可否请教?”

  阿异心中一凛,知道试探来了。“小姐请讲。”

  “这一项,”萧景琰不知从哪摸出本账册,指尖点着一行,“‘杂项支出,五钱银子’。是何杂项?同福客栈的账目,向来以清晰着称,怎会有如此含糊的记录?”

  阿异抬眼,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这账目是他做的,所谓的“杂项”,其实是前几日暗中打点几个在镇外窥探的江湖人的费用,自然不能明写。他定了定神,答道:“回小姐,是前几日修缮后院篱笆时,临时采购了些零碎物料,品类繁杂,故记为杂项。”

  “哦?修缮篱笆?”萧景琰挑眉,指尖轻轻划过账册,那动作,与昨日划过他手背时如出一辙,“可我方才路过后院,见那篱笆完好无损,倒是墙角有几处新痕,像是……轻功高手借力时留下的脚印?”

  阿异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自认做得隐秘,竟被他看得如此清楚!此人观察力之敏锐,远超他预估。

  “许是……野猫野狗蹭的。”阿异勉强维持镇定。

  “是么?”萧景琰不再追问,反而绕到阿异身侧,靠近他耳边,用气声道,“先生这双手,既能拨算盘算清毫厘,又能修缮篱笆应对‘杂项’,还真是……多才多艺。”

  那温热的气息夹杂着熟悉的龙涎香,拂过阿异的耳廓,让他浑身一僵,几乎要向后躲去。这感觉,比直面刀剑更让他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郭芙蓉的大嗓门:“阿异!掌柜的让你去趟厨房,大嘴找你核对食材账!”

  阿异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小姐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先告退。”

  看着阿异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萧景琰嘴角的笑意加深,低声自语:“异无涯,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这同福客栈的屋檐,怕是遮不住你了。”

  大堂里,气氛同样微妙。

  白展堂凑到柜台边,假装帮吕秀才整理书籍,眼睛却瞟着楼梯口,见阿异下来,立刻凑过去,压低声音:“阿异,哥们儿提醒你啊,这京城来的大小姐,水深得很!你可别被表象迷糊了!她老找你干嘛?”

  阿异含糊道:“只是询问账目。”

  “账目?”白展堂一脸不信,“我咋感觉她看你那眼神,不像看账房,倒像……倒像看贼似的!”他本是随口一说,却见阿异脸色微变,心中疑窦更生。

  郭芙蓉则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抓着吕秀才兴奋地比划:“秀才你看!这分明是大小姐对沉默账房一见钟情,借故亲近!但账房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隐姓埋名,面对佳人情意,他内心挣扎,欲拒还迎……”

  吕秀才被她摇得头晕:“芙妹,根据《心理学》……呃,不对,根据人情世故,此事确有蹊跷。然则《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这般频繁独处,恐惹非议……”

  “非议什么呀!”李大嘴端着盘刚出锅的桂花糕走过来,“要我说,这就是天赐良缘!阿异,加把劲!这要是成了,你就是驸马爷……啊不对,是郡马爷?反正就是发达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哥们儿喝喜酒!这桂花糕,我给大小姐送上去,替你美言几句!”

  说完,不等阿异阻止,李大嘴就乐呵呵地端着糕点上楼了。

  阿异看着众人各异的反应,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原本只想在这七侠镇偏安一隅,避开江湖纷扰和……宫中旧事。可萧景琰的出现,就像一道精准的光,将他精心隐藏的阴影照得无所遁形。

  夜晚,阿异在房中对着油灯,手中摩挲着另外半块温润的玉玲珑。窗外月色朦胧,一如紫禁城初遇那晚。当时他只为脱身,留下此物,却没想到,竟成了今日的牵绊。

  “偷东西多无趣,不如偷本宫的心?”

  那晚“公主”带着醉意的戏言,此刻回想起来,竟像一句谶语。

  他偷走了关乎江山社稷的秘籍,而萧景琰,似乎真的想偷走他这颗早已沉寂的心。只是,这偷心的贼,偏偏是这世上他最不该、也不能靠近的人。

  与此同时,天字一号房内,萧景琰站在窗边,望着楼下阿异房间透出的微弱灯光,手中同样握着半块玉玲珑。他嘴角噙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异无涯,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两清?你偷走的,可不止是秘籍那么简单。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