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毒与即视感-《综景:异的浮生》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这条后巷与繁华的涉谷仅一街之隔,却像是被阳光遗忘的角落。御狐神双炽站在巷口,完美的身形包裹在剪裁合体的西装里,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

  他是来接凛凛蝶大小姐回妖馆的。据短信说,她今天和同学在这附近的咖啡厅小聚。

  然而,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气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敏锐的感官。

  不是妖气,更接近……植物的腐败感,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甜香。像是某种早已遗忘的记忆碎片,带着陈年的血污味道,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精心构筑的精神堡垒。

  双炽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管家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但紫水晶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紧。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将身旁的凛凛蝶更严密地挡在自身轮廓所能庇护的范围之内。

  “双炽?”白鬼院凛凛蝶察觉到他一瞬间的紧绷,有些疑惑地抬头。她银紫色的短发在巷口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没什么,凛凛蝶大人。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尽快离开为好。”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天鹅绒包裹下的钢铁意志。

  但他的视线,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锁定了气息的源头——巷子深处,一家招牌蒙尘的古董店。店门紧闭,门把手上却挂着一块“营业中”的木牌,矛盾得诡异。

  那气息,正是从门缝下丝丝缕缕地渗出。

  “诶?但是……那家店看起来很有意思啊。”凛凛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流露出些许好奇。她向来对这种隐蔽的、带着时光痕迹的小店没有抵抗力。

  “这种地方的物品,恐怕配不上凛凛蝶大人。”双炽微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他轻轻扶上凛凛蝶的后背,意图将她带离。那气息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一种领地可能被侵犯的警觉。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

  古董店那扇沉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店内昏暗的光线站在门口。身形高挑,略显单薄,穿着简单的深色衣裤,几乎要融进身后的阴影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墨黑中泛着暗红光泽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细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他手里捧着一个素色的陶盆,盆中只有泥土,不见植物。

  那人抬起头,目光平淡地扫过巷口的双炽和凛凛蝶。他的脸很年轻,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苍白与疲惫,眼瞳是罕见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深处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有一片荒芜的寂静。

  视线接触的瞬间,双炽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窒息感。

  并非来自威压,而是某种……更深刻的东西。一种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即视感”,仿佛眼前这一幕早已在某个被遗忘的噩梦中预演过千百回。

  更让他心悸的是,随着店门的打开,那股奇异的气息变得浓郁起来。甜腻的腐败感中,竟然隐约夹杂着一丝……熟悉?像是在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时空里,他曾日日夜夜呼吸着这种味道。

  是错觉吗?

  不。妖狐的感官不会欺骗他。

  那黑发红瞳的年轻人似乎并未在意他们,只是沉默地将陶盆放在门口一个积满灰尘的木架上,然后转身,退回店内。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眼神也没有在任何事物上停留超过一秒,包括容貌出众的双炽和凛凛蝶。

  仿佛他们,和这巷子里的垃圾桶、破损的砖墙并无区别。

  门,再次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世界。

  “真是个奇怪的人……”凛凛蝶小声嘀咕,对方彻底的漠然让她有些不适,但也仅此而已。那气息过于微弱,并未对她造成明显影响。

  双炽却僵立在原地。

  他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指尖在西装裤袋里无意识地收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个人……

  那双眼睛……

  还有这该死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心底会涌起一种混合着暴戾的熟悉感?一种想要冲进去,撕碎那份令人恼火的平静,逼问对方究竟是谁的冲动?

  “双炽?你怎么了?”凛凛蝶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袖口。她从未见过双炽露出如此……失神,甚至可以说是一瞬间狰狞的表情。

  双猛地回过神,所有外泄的情绪在千分之一秒内被重新收敛,他低头看向凛凛蝶,笑容完美无瑕,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让您担心了,凛凛蝶大人。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忘了处理的琐事。”他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我们回去吧,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他再次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店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探究的光。

  如同最优秀的猎手,发现了值得投入全部精力去追踪的、神秘的猎物。

  他优雅地护着凛凛蝶转身离开,步伐从容。

  然而,在他的脑海中,那个黑发红瞳、散发着彼岸花般绝望而诱惑气息的身影,已然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记。

  巷子深处,古董店内。

  异桐背靠着紧闭的门板,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对强大同类的排斥与……共鸣。

  他闭上眼,暗红色的瞳孔在眼帘下晦暗不明。

  “妖狐……”

  他低声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许久未曾运转的齿轮。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妖狐身上特有的、带着侵略性的冷冽香气。与他自身那象征死亡与分离的彼岸花毒,形成了绝望的对照。

  花与叶,永不相见。

  这本该是他们的宿命。

  为何……那只妖狐,会带着一种仿佛要撕裂这宿命般的执拗,出现在这里?

  异桐睁开眼,看向店内最深处的黑暗,那里似乎有无数无形的枷锁在蠢蠢欲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百年孤寂的冰冷。

  “麻烦。”

  这一次,他似乎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