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杖挑霜叶赴药途-《一个中年男人的时空札记》

  天刚蒙蒙亮,枫溪镇还裹在一层淡青色的晨雾里,雾絮沾在枫树枝桠上,像给叶子镶了圈白边。济世堂那扇褪了色的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赵二柱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跨出来,呼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 —— 陈建国早坐在门槛上了,背脊靠着斑驳的木门板,木纹里还嵌着去年晒秋时溅的麦糠,左腿上的伤布重新缠了三层,边缘露出点上次挖井时沾的黄泥,干硬得磨腿。

  他手里攥着根枫树枝拐杖,木头上的毛刺被砂纸磨得溜光,顶端刻着片指甲盖大的枫叶,纹路歪歪扭扭,是昨晚赵二柱就着油灯削的。“第一遍刻得像片枯叶,第二遍刻裂了木茬,第三遍才像样。” 赵二柱把怀里的布包递过去,粗布是王婶给的旧布料,洗得发灰,边角却缝得整整齐齐,“你闻闻,小丫凌晨爬起来烤的枫果饼,还热乎着 —— 她非要自己烤,说‘叔叔吃了俺烤的饼,走路有劲儿’,结果烤糊了半边,哭着要重做,俺哄了半天才劝住。”

  陈建国把布包贴在胸口,指尖能摸到饼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过来,暖得他心口发颤。他又摸了摸衣襟里的怀表,黄铜壳子还带着夜凉,只有贴着心口的地方焐出点温乎气。昨晚睡前这表突然闪了下,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 乐乐趴在书桌上写作业,台灯的光落在他发顶,把头发染成浅棕色,手里的笔在作业本上 “沙沙” 动,像是在写什么,可没等陈建国看清是数学题还是作文,影子就散了,只留表盘上 “枫火映心” 四个字泛着微光。

  “你得守着济世堂。” 陈建国把怀表按回衣襟,试着撑着拐杖站起来,左腿刚一使劲,就疼得他眉头皱了下,赶紧把重心挪到右腿,“李大叔的腰伤说不定今天要犯,王奶奶的止咳药也快吃完了,没人可不行。我走慢些,中午准到邻镇,傍晚太阳没落山就回来。”

  赵二柱还想劝,就听见 “噔噔噔” 的小脚步声从巷口传来。小丫抱着个蓝布包跑过来,辫梢上沾着片枯枫叶,小脸上还蹭着圈面粉 —— 早上她见赵二柱揉面,非要帮忙,结果面粉撒了满手,蹭在脸颊上,像只沾了糖霜的小团子。“叔叔!俺给你装了枫果干!” 她把布包举到陈建国面前,布包带子是她自己用红绳编的,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里面的枫果干颗颗饱满,是她前几天在枫树林里捡的,晒了三天才干透,“饿了就吃,比二柱哥烤的饼还甜!还有这个 ——”

  小丫踮着脚,从布包里掏出片红枫叶,叶片压得平平整整,边缘用红绳系了个小环,绳头还留着点没剪干净的毛茬。“王婶说,枫树林里住着枫精灵,带着这个,山路就不滑了。” 她仰着小脸,睫毛上沾着点面粉,眼睛亮得像晨雾里的星星,“俺昨天跟王婶学系绳,系了五次才系好,你别嫌丑 —— 王婶说,心诚了,枫精灵才会帮衬。”

  陈建国蹲下来,膝盖刚碰到地面就疼得吸了口气,他忍着疼把枫叶环挂在拐杖顶端,指尖碰到小丫的耳朵 —— 冻得像颗刚摘的红樱桃,还带着点户外的凉气。“不丑,比城里礼品店卖的挂件还好看。” 他伸手帮小丫拂掉脸颊上的面粉,指腹蹭到她软软的脸颊,“乖,叔叔很快回来,你在家听二柱哥的话,别去‘建国井’边玩,井水凉,别冻着脚。” 小丫使劲点头,把布包往陈建国手里又塞了塞,直到他攥紧了才往后退,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出发时,张村长牵着老黄牛从巷口过来,牛背上搭着块粗麻布,沾着草叶和露水,牛鼻子里呼着白气,尾巴慢悠悠甩着。“让牛驮着你走,能省点力气。” 老村长拍了拍牛脖子,黄牛 “哞” 了一声,声音在晨雾里传得远,“这牛温顺,走山路稳当,你扶着牛背,腿就不用使劲了 —— 俺已经跟李大婶说了,柴火下午让俺家小子帮着拉。”

  陈建国却摆着手往后退,拐杖顶端的枫叶晃了晃:“村长,这可不行。李大婶家的柴火只够烧两天,俺不能占牛的功夫 —— 俺拄着拐能走,慢是慢了点,误不了事。” 他说着就往镇口挪,刚走两步,突然想起要把买药钱收好 —— 那是赵二柱凑的一串铜钱,有的磨得发亮,有的还带着点绿锈,是他攒了半个月的药钱,用麻绳串着,沉甸甸的。

  陈建国摸向西装内兜,手指刚勾住麻绳,就听见 “哗啦” 一声 —— 铜钱全撒在地上,滚得满地都是,有的顺着石板缝溜进路边的草里,有的撞在石头上 “叮当” 响,在安静的晨雾里格外清亮。“哎哟,你这孩子!” 送他到镇口的李大婶赶紧蹲下来捡,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很稳,把滚进草里的铜钱一个个抠出来,“这城里来的西装咋还这么不顶用?内兜咋还缝死了?”

  陈建国这才想起,上次小丫帮他补西装时,见内兜破了个洞,找了块碎花布给缝上了,还说 “这样叔叔的钱就掉不出来了”,忘了留开口。他红着脸蹲下来,手指在草里扒拉,露水沾湿了指尖,凉得刺骨,捡起来的铜钱还带着点草叶的潮气。李大婶把捡好的铜钱往他手里塞,又把挂在胳膊上的葫芦递过来:“这里面是俺早上烧的热水,你路上渴了喝口,别冻着 —— 俺特意多装了半葫芦,够你喝到邻镇。”

  陈建国把铜钱塞进布包,把葫芦挂在拐杖上,撑着杖慢慢往山路走。晨雾还没散,枫树林像浸在水里,树影模糊,拐杖顶端的红枫叶在雾里晃悠,偶尔碰到路边的草叶,沾点露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腿就开始疼,不是钻心的疼,是像有无数根小针在腿肚子里扎,一下下抽着,疼得他额头冒了层薄汗。

  他靠在棵老枫树上歇脚,树皮糙得磨手,几片枯枫叶落在他肩上,轻飘飘的,却像压着点什么。陈建国抬头看着拐杖上的红枫叶,忽然想起去年深秋陪乐乐去游乐园的事 —— 那天乐乐举着个会发光的枫叶发卡跑过来,发卡上的 LED 灯闪着红光,像极了枫林场的叶子。“爸,买一个好不好?我要送给同桌,她昨天帮我捡了铅笔。” 乐乐拉着他的衣角,眼睛亮闪闪的。

  可那时他正盯着手机里的策划案,客户刚发消息说 “方案要重改”,他皱着眉把乐乐的手扒开:“小孩子玩意儿有啥用?浪费钱,走了走了,过山车快开始了。” 他拉着乐乐就往过山车入口走,没看见乐乐把发卡悄悄放回货架,也没听见孩子小声的叹气,更没发现那发卡的包装上,印着 “枫树林” 三个字 —— 是乐乐特意挑的,想让爸爸看看 “像爷爷的枫林场”。

  风卷着几片枯枫叶落在脚边,陈建国捡起来,用指腹擦了擦拐杖上的泥,枫叶的红沾在指尖,像点了点胭脂。他对着晨雾里的枫树林轻声念:“乐乐,爸以前对不住你,下次再看到好看的枫叶,爸肯定给你买,还陪你一起挑;小丫,爸这次一定快点把药带回去,不让你再发烧,不让你再喊‘叔叔我冷’。”

  说完,他撑着拐杖站起来,左腿的疼还在,可心里的劲儿却足了。拐杖的影子斜斜映在沾着露水的地面上,跟着顶端的红枫叶一起,慢慢融进晨雾深处的枫径,一步步朝着邻镇的方向走 —— 每一步都疼,却每一步都踏实,因为他知道,怀里的布包里装着枫果饼和热水,拐杖上系着枫叶和牵挂,这些都是他往前走的底气。

  结尾哲思:中年人的 “赶路” 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是怀里的布包里,小丫烤糊的枫果饼带着焦香,李大婶的热水葫芦温着暖意;是拐杖顶端,红枫叶系着枫精灵的传说,也系着乐乐没买到的发卡遗憾。那些以前觉得 “没必要” 的坚持 —— 比如拒绝老黄牛的好意,比如蹲下来听小丫说枫精灵的故事,如今都成了咬牙扛住疼痛的底气。原来中年人的 “勇敢”,从来不是不怕疼,是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连着别人的期待,所以再难也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