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滑石沟畔护药钱-《一个中年男人的时空札记》

  “沟底霜滑石易滑,怀中钱暖药心焦”

  按着老人指的路,陈建国钻进了沟底。刚一进沟,就觉得一股凉意裹了上来 —— 沟顶的土坡把太阳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光从枫树枝缝里漏下来,落在满是滑石的地上,像撒了把碎银子。滑石是青灰色的,表面结着层薄霜,踩上去 “咯吱” 响,稍不留神就往坡下溜。他只能侧着身子,左肩抵着土坡,右手拄着枫木拐杖狠狠戳进石缝,左手死死抓住路边的枫树根,指节都攥得发白,一步一步慢慢挪。

  走了还没十步,左腿突然一软 —— 昨晚刚换的伤布没缠紧,加上滑石打滑,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往沟下摔去。慌乱中,陈建国的第一反应不是护自己,而是把怀里的布包往胸口紧了紧 —— 那里面装着赵二柱凑的买药钱,还有贴身的怀表,要是摔丢了,小丫的药就没着落了。另一只手胡乱抓着,指尖终于勾住了一根粗枫树根,树皮糙得像砂纸,一下子就把掌心磨破了。

  等稳住身子,他才觉得掌心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血珠正顺着树根的纹路往下渗,滴在一片枯枫叶上,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刺得人眼睛发疼。他咬着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布包掏出来 —— 粗布被冷汗浸得有点潮,却没破,里面的铜钱还安安稳稳地躺着。他坐在滑石上,把布包摊开,一枚枚数铜钱:一枚、两枚…… 一共二十三个,有磨得发亮的老铜钱,也有带着绿锈的新钱,最底下还压着两枚特别小的铜钱,边缘圆润,是小丫偷偷塞进来的 “买糖钱”—— 前几天小丫还跟他说,要攒够五枚铜钱,买镇上王婶家的麦芽糖,现在却把仅有的两枚都给了他。

  “这丫头……” 陈建国用指尖蹭了蹭那两枚小铜钱,还能摸到小丫手心留下的温度,心里又暖又酸。他把铜钱重新包好,塞进最里面的衣兜,贴着心口,又把怀表掏出来看了看 —— 黄铜表盘没磕着,背面 “枫火映心” 的刻字还清晰,只是边缘沾了点泥。他用袖口擦了擦,表盘泛出温润的光,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沟底的风顺着土坡灌进来,带着枫树叶的寒气,陈建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喷嚏让他突然想起小丫 —— 昨天小丫发烧时,也是这样裹着被子打喷嚏,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哭腔说 “叔叔,俺冷”。他心里一下子就急了,把怀表塞回衣襟,扶着树根站起来,想走得快些,早点到邻镇把药买回来。

  可刚走两步,右脚又踩滑了 —— 一块巴掌大的滑石被他踩得翻了个身,整个人往前扑去,手里的枫木拐杖 “嗖” 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个弧,“扑通” 一声掉进了沟底的小溪里。溪水不深,却看得清清楚楚,拐杖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慢慢飘。陈建国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溪边跑,裤腿被滑石刮破了个口子,泥水顺着小腿往下流也不管。

  等他把拐杖捞起来,溪水已经把裤脚泡透了,刚没过脚踝的水像冰碴子似的扎进皮肤,冻得他脚趾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抱着拐杖站在溪边,忽然想起以前在城里的日子 —— 冬天一进办公室,空调就吹着暖风,桌上放着林慧早上泡的枸杞茶,偶尔加班晚了,还能点杯现磨的拿铁,连手都不用冻着。可现在,裤脚滴着水,掌心流着血,浑身都是泥,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苦,只想着快点拿到甘草,回去给小丫熬药。

  甩了甩拐杖上的水,他才发现顶端的红枫叶没了 —— 刚才掉进溪里时被水流冲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茬,像个没了帽子的孩子。陈建国蹲在溪边,想找片新的枫叶挂上,目光却落在了溪水里的倒影上:头发被汗水和泥水粘在额头上,一缕一缕的像鸡窝;西装外套沾满了黄泥,左襟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左眼下方青了一块,是刚才摔倒时磕的,活像个 “逃难的”。

  可看着这狼狈的倒影,他却笑了 —— 以前在公司开会,他总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反复整理发型,西装褶皱了要扯平,领带歪了要调正,生怕别人看出自己 “中年危机”,怕被年轻下属比下去。现在浑身是泥,连个像样的影子都没有,心里却比在写字楼里踏实百倍 —— 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要为谁赶路,这份清楚明白,比任何光鲜的外表都管用。

  正蹲在溪边用溪水擦拐杖,忽然听见沟顶传来洪亮的声音:“下面的兄弟,没事吧?要不要帮忙?” 陈建国抬头一看,沟顶站着个货郎,挑着两个红布盖的担子,粗麻绳把扁担压得弯弯的,脸上带着笑,眼里没一点生疏。

  “没事,就是滑了一下,谢谢啊!” 陈建国赶紧摆手,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有点麻。

  货郎却没走,从担子里摸出根粗麻绳,一头系在自己的扁担上,另一头扔了下来:“拉着绳子上来,沟里的滑石滑得很,再摔着就麻烦了!” 绳子落在陈建国脚边,是那种带着棉花纤维的粗麻绳,摸起来糙却结实。

  陈建国握着绳子,借着货郎往上拉的劲儿,慢慢爬了上去。刚站定,货郎就递过来块干布:“擦擦脸吧,看你这一身泥。” 他接过布,才发现货郎的担子上还挂着个小铜铃,走一步响一下,像在唱小调。

  “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货郎打量着他的拐杖,又看了看他掌心的伤,“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山里人。”

  “去邻镇买药,给个六岁的小姑娘治风寒。” 陈建国边擦脸边说,声音有点哑。

  货郎愣了愣,放下担子,掀开红布,从里面掏出个皱巴巴的小纸包,塞到他手里:“这里面是俺家祖传的‘止咳散’,用蜂蜜水冲着喝,对风寒咳嗽最管用,你拿着给小姑娘试试,不要钱。”

  陈建国赶紧把纸包递回去:“这可不行,俺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货郎却笑着推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的时候?俺当年在山里迷了路,还是个老猎人给了俺半个窝头呢!快拿着走吧,再磨蹭,天黑前就到不了邻镇了 —— 药铺老板跟俺熟,你提俺‘李货郎’,他还能给你多抓点甘草。”

  陈建国捏着手里的纸包,里面的药粉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心里暖得发颤。他看着货郎挑着担子走远,铜铃声越来越小,才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 掌心的伤还疼,裤脚还湿,可怀里的铜钱暖着心口,手里的止咳散带着善意,连脚下的滑石,好像都没那么滑了。

  结尾哲思:以前总觉得 “踏实” 是有稳定的工作、熨帖的西装、别人羡慕的眼光,现在才懂 —— 踏实是摔在沟里时,宁愿自己掌心流血也要护住的药钱;是素不相识的货郎,二话不说扔下来的粗麻绳;是不需要算计、不图回报的止咳散。这些带着温度的小事,比任何光鲜的外表都有力量,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去见的人、要做的事,都值得你这样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