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粮囤初盈枫影瘦,炊烟渐起晚风柔-《一个中年男人的时空札记》

  天刚亮时,枫溪镇还裹着层淡青的晨雾,院外的枫树叶缀着晶亮的露珠,风一吹就 “滴答” 落在青石板上,像谁在轻轻敲着门。陈建国是被院外竹篮蹭过门槛的 “吱呀” 声吵醒的,刚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听见王婶的大嗓门裹着雾气飘进来:“陈先生!快起咯!你教的法子管用啦!”

  他趿着赵二柱的粗布鞋跑出去,就见王婶站在门槛外,蓝布头巾上还沾着雾水,手里挎着个洗得发白的竹篮 —— 篮口盖着块靛蓝土布,热气从布缝里钻出来,裹着股子甜香,混着晨雾里的枫树叶气息,直往鼻子里钻。“你看你看,” 王婶掀开土布,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饼,饼边还带着点焦脆,“我家玉米用你说的法子存了三天,摸着手感干爽,一点潮汽都没有!这不,刚蒸了饼就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她也不等陈建国让,拎着篮子就往济世堂角落走 —— 那里堆着个半人高的竹编粮囤,是赵二柱去年编的,竹条上还留着淡淡的枫木清香。粮囤里分层码着玉米、豆子,最底层铺着层深褐色的干枫树叶,叶片舒展,是陈建国前几天带着小丫在枫树林里捡的;中间架着几根削得光滑的竹条,把粮食隔成镂空的格子;顶头盖着块粗麻布,边角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赵” 字,是赵二柱过世的娘绣的。

  “你看这叶子铺得匀,竹条架得稳,” 王婶伸手拨了拨粮囤里的玉米,颗粒滚落在枫树叶上,发出 “哗啦” 的轻响,“以前我家存粮,不到半个月就发潮长霉,今年有你这‘分层通风法’,冬天都不用愁了!” 粮囤旁边还堆着几捆草药,当归的土褐色根须、薄荷的嫩绿色叶子,都用麻绳捆着,也是按陈建国说的,挂在通风的屋檐下,药香混着粮食的甜香,满院子都是踏实的烟火气。

  “婶子,得记得每隔三天翻一次底层的叶子,” 陈建国接过王婶递来的玉米饼,指尖触到饼面的温度,暖得能渗进指缝,“不然底下的粮食闷久了,还是会积潮。” 他咬了一口,饼皮有点脆,里面的玉米粒还能嚼到颗粒感,甜糯的味道从舌尖慢慢散开,比他以前在城里早餐店买的速冻玉米饼,多了股子阳光晒过的实在劲儿。

  王婶正点头应着,突然 “啪” 地拍了下大腿,蓝布围裙都震得晃了晃:“哎哟坏了!我家那缸红薯忘了铺叶子!昨天从地里挖回来,直接堆在厨房的大水缸里了,这要是闷坏了,冬天的烤红薯就没着落了!” 她急得直跺脚,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你说我这记性,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没事没事,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陈建国赶紧放下玉米饼,跟着王婶往她家走。晨雾还没散,石板路湿滑滑的,两边的枫树枝垂下来,带着露珠的叶子偶尔扫过肩膀,凉丝丝的。王婶家就在济世堂西边,院里堆着刚收的红薯藤,厨房的门虚掩着,一推就看见角落里那口半人高的陶缸 —— 缸身带着点浅褐色的裂纹,里面的红薯堆得冒尖,表皮泛着点暗黄,缸壁上已经凝了层细细的水珠。

  “你看你看,都潮了!” 王婶指着缸壁,声音都有点发颤。陈建国蹲下来摸了摸红薯,表皮有点黏手,还好没发霉。“别急,” 他转身往济世堂跑,从柴房里抱出个布袋子 —— 里面装的都是挑好的干枫树叶,叶片厚实,摸起来干燥得发脆,“咱们先在缸底铺一层叶子,再把红薯摆成镂空的样子,每摆一层就垫几片叶子,这样空气能流通,潮气就散了。”

  他手把手教王婶摆红薯,先把最大的红薯靠着缸壁立起来,中间留出让拳头能穿过的缝,再把小些的红薯填在缝隙里,每摆完一圈就铺几片枫树叶。王婶学得认真,手指捏着红薯小心翼翼地挪,生怕碰坏了:“城里人就是有学问,连存个红薯都有这么多门道。以前我都是一股脑堆进去,最后烂了一半,心疼得我好几天没睡好。”

  正说着,里屋突然传来 “哒哒” 的脚步声,王婶的孙子小宝穿着双虎头鞋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烤红薯,红薯皮烤得焦黑,热气腾腾的,他跑得太急,差点摔个趔趄。“奶奶!陈先生!” 小宝举着红薯凑过来,嘴角还沾着点红薯泥,“这红薯比昨天甜!陈先生的办法肯定管用,以后我天天都能吃烤红薯啦!”

  陈建国看着小宝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伸手帮他擦掉嘴角的泥:“等红薯存好了,让你奶奶多烤几个,咱们一起吃。” 小宝使劲点头,抱着红薯跑回里屋,还不忘回头喊:“我等你哦陈先生!”

  下午的太阳把晨雾晒散了,金色的光透过济世堂院中的枫树叶,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陈建国坐在石桌旁,帮赵二柱整理草药名录 —— 桌上铺着张粗麻纸,纸边有点毛糙,他握着赵二柱那支笔杆开裂的毛笔,一笔一划地画草药:先画当归的根须,弯弯曲曲像老人的胡须,再画几片羽状的叶子;画薄荷时,就用细笔描出尖尖的叶片,旁边用炭笔标注 “清热解暑,煮水喝”。

  赵二柱凑过来看,指着画里的当归笑出了声,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建国,你这画的哪是当归?分明是地里刚挖的萝卜!根须画得比萝卜还粗,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济世堂卖萝卜呢!” 陈建国也笑,赶紧拿过纸修改,把根须改细了些:“我没学过画画,能认出来就行,总比你以前记在脑子里,抓药时翻半天强。”

  “那倒是。” 赵二柱挠挠头,蹲在旁边帮着递墨锭。这时小丫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几片压平的红枫叶,叶子边缘还带着点黄,是她早上特意去枫树林捡的。“先生,我来帮忙!” 她坐在陈建国旁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碗,里面装着点面糊,用手指蘸着面糊,把枫叶一片一片贴在纸的边缘,“这样名录就像枫树林的边,先生翻的时候,就像看见枫树林啦!”

  她贴得有点歪,一片枫叶还翘着角,陈建国伸手帮她按平,笑着说:“小丫贴得最好看,比城里的书签还好看。” 小丫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嘴角却翘得老高,露出颗刚长出来的小豁牙。

  傍晚时,太阳沉到了西边的山后头,把天上的云染成了橘红色,枫树叶也被映得像燃着的小火苗。陈建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摸出怀里的黄铜怀表 —— 表盘上的 “枫火映心” 刻字被摩挲得发亮,指针还卡在 10:10 的位置。他刚想把怀表揣回去,表盘突然泛出层淡淡的幽蓝微光,雾气般的画面在空气中晃了晃 ——

  他看见林慧系着那条米白色的围裙,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锅里的红烧肉冒着热气,油花 “滋滋” 响。客厅的水晶灯亮着,乐乐的书包扔在沙发上,奥特曼玩偶歪在旁边。可还没等他看清林慧的表情,画面就像晨雾般散了,表盘又恢复了冰冷的铜色,只有余温还留在掌心。

  “想家人了?” 赵二柱端着碗红糖粥走过来,碗沿还冒着热气,粥里卧着两颗红枣,颜色是透亮的琥珀色。他把碗放在陈建国面前,自己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抓了把炒豆子:“我师父说,人心里的念想深了,就会借着物件显影 —— 你这怀表通着心,肯定是林慧和乐乐也在想你。”

  陈建国拿起勺子,舀了口粥,甜糯的粥滑进喉咙,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顺着血脉传到四肢百骸。他望着院外渐暗的天色,远处村民家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在橘红色的天幕下像串白丝线。济世堂的药香还没散,窗台上小丫贴了枫叶的草药名录,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

  他忽然明白,在这里的日子,不是逃避现实的 “躲”,而是另一种实实在在的 “活”—— 是王婶抱着玉米饼来报喜时的信任,是赵二柱笑着调侃他画得像萝卜时的亲近,是小丫贴枫叶时小心翼翼的牵挂。这种被人需要、被人惦记的感觉,是他在城里对着冰冷的电脑屏幕时,从来没有过的踏实。晚风裹着枫树叶的香气吹过来,陈建国握着温热的粥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的 —— 原来活着的暖,从来都不在写字楼的灯光里,而在这些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在这些伸手就能碰到的牵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