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墨线歪斜的命案开端-《阴魂委托簿》

  阳光照在丁浩的手背上,他正用布擦着门框上那枚铜钉。丧葬店的卷帘门半拉下来,风从窄缝里挤进来,吹动了门口一串纸钱。

  手机响得突兀。

  他接起来,沈墨的声音直接撞进耳朵:“老城区‘鲁班阁’出事了,人没了,你过来。”

  “谁?”

  “张大雷。木匠。现场看着像摔死的,但我不信。”

  丁浩把抹布扔在柜台上,抓起外套就走。

  路上没多问。沈墨不会为一个普通意外叫他过去。自从林永忠那案子结了,他们之间的话就少了废话。一个电话,就是有事要查。

  “鲁班阁”藏在一条窄巷深处,门脸不大,两扇旧木门漆成暗红色,门楣上挂着块手刻招牌,字迹苍劲。警戒线已经拉起,两名警员守在门口。沈墨站在屋檐下,手里捏着记事本,眉头没松开过。

  丁浩走近时,他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只侧身让他进去。

  屋里光线昏沉。刨花堆在墙角,锯末铺了一地。工作台靠窗,上面摆着几件工具:凿子、刨子、角尺,整齐得像是主人刚放下活计去喝口水。可台面中央那根墨线歪得厉害,斜斜划过一块新刨平的木板,尽头悬在半空,像是弹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掐断。

  尸体倒在台边,仰面朝天,头侧有一小片干涸的血渍。右手蜷着,死死攥住一只墨斗,指节泛白。

  丁浩蹲下,没碰尸体,只盯着那只墨斗。漆面老旧,但保养得干净,绳轮上的线还连着,另一头钉在木板边缘的小铁钩上。线是紧的,说明死前刚弹过。

  “法医说是滑倒,后脑撞到柱子。”沈墨站在旁边,“可你看这姿势——他要是摔倒,手怎么会还抓着墨斗不放?而且这一线,弹到一半就停了。”

  丁浩没答。他起身走到工作台前,俯身看那块木板。墨线歪斜得不自然,像是手腕突然失力。而在木板右下角,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两道浅痕:一道短横,下面是个三角符号,像是用凿尖仓促刻下的。

  “他想写字。”丁浩说。

  “嗯。只写了一个‘一’,就没下文了。”

  “不是没下文。”丁浩伸手比了比那三角,“这个符号,在老木工行当里,是‘止’的意思。停工、停手、不能再做下去了。”

  沈墨盯着那刻痕,眼神变了。

  丁浩又回到尸体旁,这次他仔细看张大雷的左手。掌心有薄茧,指腹有几道细小裂口,都是常年握工具留下的。但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擦伤,边缘发红,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猛拽了一下。

  “他挣扎过。”丁浩低声说,“不是摔倒,是被人打断了动作。”

  沈墨蹲下,重新检查尸体肩部和手臂的肌肉走向。死者左肩微耸,右臂外展,像是身体向右偏转时突然受力。

  “如果他是站着弹墨线,有人从背后袭击……”沈墨说着,站起身模拟动作,“一棍子砸下去,他本能会缩肩护头,但手还在用力拉线——所以线才会歪,墨斗才会卡在手里。”

  丁浩点头:“而且这一线,原本该是直的。一个干了四十年木活的人,不会让墨线歪成这样。”

  沈墨沉默片刻,掏出对讲机:“重新拍照,重点拍墨线轨迹、尸体手部姿势、工具摆放位置。另外,把工作台上所有工具都编号登记,一件不留。”

  他对技术员说完,回头看向丁浩:“你觉得,他想刻的是什么?”

  丁浩的目光落在那“△”上:“不知道。但他特意留下这个,不是怕死,是怕别人看不懂他的话。”

  沈墨没再问。他知道丁浩从不说没根据的话。

  屋里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巷口的声音,偶尔夹杂着远处收摊的吆喝。

  丁浩绕到工作台另一侧,目光扫过工具架。刨子摆在最外头,刃口朝上,光线下泛着冷色。他没碰,只凑近看。刀锋边缘有一小块暗色残留,不像锈迹,也不像油污。

  “那个刨子。”他开口,“先别动。”

  沈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

  “刃口有点不对劲。”

  沈墨招手叫来技术员,指着刨子:“单独取样,特别是刃口边缘,查有没有组织残留。”

  技术员刚要动手,丁浩忽然抬手制止。

  “等等。”

  他弯腰,从尸体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条。纸很薄,像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展开后,上面写着一行字:“明日交货,勿误。”

  字迹潦草,但能看出是张大雷的手笔。背面印着个模糊的印章图案,像是某个私人作坊的标记。

  “交什么?”丁浩问。

  “不清楚。”沈墨接过纸条,“店里没人,邻居说他最近接了个私活,挺急的,好几天没出门。”

  丁浩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问:“他平时习惯记工吗?”

  “有。墙上那本子就是。”

  丁浩抬头。工作台上方钉着个硬皮本,封皮写着“工录”。他取下来翻开,最后一页记录着:“三月十七,木箱一对,客户自提,定金已收。”

  日期正是昨天。

  “一对?”丁浩念了一遍。

  “对。两个箱子。”沈墨盯着记录,“可现在屋里只找到一个半成品,另一个不见踪影。”

  丁浩合上本子,重新看向那块木板。歪斜的墨线横贯其上,像一道未完成的判决。

  他慢慢走到台前,指尖轻轻搭在墨线上。

  线很细,却绷得极紧。

  就在这一刻,他感觉指尖微微一颤,像是有人在另一头轻轻扯了一下。

  他没动,也没退。

  屋外的光斜斜切进来,照在木板一角。那三角符号的阴影被拉长了些许,正好压在那半道“一”字的末端。

  沈墨走过来,站到他身边。

  “你觉得不是意外?”他问。

  丁浩没收回手,声音低而稳:“一个木匠,临死前最后一刻还在试图弹一条直线。可这条线歪了。他不甘心。”

  沈墨盯着那墨线,缓缓点头。

  丁浩终于开口:“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警员探头:“队长,家属到了,在外面等着。”

  沈墨应了一声,没动。

  丁浩仍站在原地,手指还搭在墨线上。

  那线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又像是从另一端传来的回应。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指顺着墨线缓缓移动,直到尽头。

  那里,铁钩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磨损痕,像是被反复拉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