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城郊口音的最终确认-《阴魂委托簿》

  沈墨盯着张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审讯室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照得对面男人的脸色有些发灰。

  “你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沈墨又问了一遍,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稳稳落下。

  张强喉结动了动,眼神往右偏了一瞬,随即收回。“我就去了趟别墅区,修空调。别的没干。”

  “修完呢?”

  “修完就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天黑得早,我怕路上不好走,赶紧回了。”

  沈墨翻开笔录本,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说你只负责维修,可我们查过物业记录——当晚并没有报修单登记你的名字。你是怎么进去的?”

  张强手指蜷了蜷,指甲刮过桌面边缘。“熟人介绍的活儿,走的是内部通道。”

  “哪个熟人?”

  “记不清了。”他摇头,“工地上的事,今天这个找你明天那个喊你,谁记得住那么多。”

  沈墨没接话,而是合上本子,身体微微前倾。“那你欠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张强一愣,像是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这里。

  “三百万!”他脱口而出,语速猛地加快,“我都还了一百五了,剩……剩下一百五还没清!”

  尾音拖得很长,最后一个“五”字几乎被拉成两个音节,“钱”和“前”混在一起,听不出分别。他说完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抿紧嘴唇,重新低下了头。

  单向玻璃外,丁浩站在观察区角落,手贴着冰凉的玻璃面。他闭上眼,耳边瞬间浮现出另一段声音——那是几天前,在林先生魂魄消散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里,一个模糊却执拗的低语:“……前……钱……别逼我……”

  当时他无法确定说话的人是谁,只知道那声音带着一股泥土味似的滞重感,尾音总在不该停的地方多颤一下,像是从小在城郊田埂边长大,说话从不急着收口。

  现在,这声音回来了。

  就在审讯椅上那个人嘴里。

  丁浩睁开眼,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张强的嘴型上。每一次开口,那略显僵硬的咬字方式都与记忆中的片段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心里确认:就是这个人。

  沈墨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将刚才那句话记了下来。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行小字:“口音特征:城郊腔,尾音拖沓,‘钱’‘前’不分,重复强调数字时有习惯性复读。”

  他抬起头,语气平淡地问:“你说你还了一百五十万?用什么还的?”

  “现金。”张强答得很快,“攒的工资,加上家里凑的。”

  “你一个月挣多少?”

  “八千左右。”

  “八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七十多万。”沈墨盯着他,“你一年就还了一百五十万?”

  “我……还有别的收入。”张强声音低了些,“轮毂翻新厂接私活,外面也跑点零工。”

  沈墨点点头,没反驳,反而换了种更缓的语气:“你知道我们现在掌握了多少证据吗?”

  张强没说话。

  “第一,我们在你床架夹层找到了一把银色弹簧刀,是你藏的吧?”

  “我没见过。”他立刻否认,但眼皮跳了一下。

  “第二,刀上有血迹,已经送去检测了。”沈墨看着他,“大概两小时后出结果。你觉得会是谁的?”

  张强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搓动,关节泛白。

  “第三,案发当晚十一点十七分,公交卡拍到你下车,手里拎着个黑袋子。监控显示你回家后用水量异常,持续十一分钟,远超日常。你在洗什么?”

  “我……那天出汗多,冲了个澡。”他的声音有点发虚。

  “那你洗澡之前,先把护腕解下来扔在地上,再把一把带血的刀放进塑料袋,裹上报纸,塞进衣柜最里面?”沈墨语速不变,“你习惯真挺讲究。”

  张强猛地抬头:“你们搜我屋子?没有手续不能乱来!”

  “我们有搜查令。”沈墨淡淡地说,“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你租的房子是群租房,隔壁住的是协警家属。你进门的时候,人家正巧在阳台晾衣服,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往床底下塞东西。”

  张强脸色变了变,嘴唇抿成一条线。

  沈墨继续道:“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怎么说。但不管你承不承认,证据都在那儿。我想知道的是,你动手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想杀人?”

  “我没杀他!”张强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只是去撬保险柜!我没想到他会醒!他扑上来抢刀,刀自己弹开了……我吓坏了,就跑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了。

  丁浩在玻璃外轻轻吸了口气。这句话,和他在通灵时感知到的画面完全一致——不是预谋杀人,而是突发搏斗中失控导致的致命伤。

  沈墨却没有立刻追问,反而放缓语气:“你说他扑上来抢刀?那你当时手里拿着刀?”

  “我……”张强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看到尸体的时候,刀就在地上。”

  “可我们尸检发现,伤口是从外向内刺入的,力度很大,创道倾斜。”沈墨盯着他,“如果是死者主动扑向持刀者,那说明刀当时已经在别人手里。也就是说,你确实在现场,并且握着它。”

  张强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汗。

  沈墨翻出一份文件,摆在桌上。“这是技术科刚送来的初步报告。刀缝里的组织残留,DNA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八,排除污染可能。你是现在承认,还是等正式鉴定书下来再说?”

  张强双手撑住桌子,指节用力到发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

  丁浩依旧贴着玻璃站着。他能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下沉,像一块湿透的布压在人胸口。张强的精神防线已经开始裂开,但还差最后一击。

  沈墨忽然换了个问题:“你在城西轮毂厂干了几年?”

  “五年。”张强下意识回答。

  “老家哪儿的?”

  “市里。”他顿了顿,“户口在郊区。”

  “小时候在哪儿上学?”

  “村小。”

  “老师教普通话吗?”

  “教……但大家都说土话。”

  沈墨点点头,忽然模仿起他的语调:“所以你现在说话,还会把‘钱’说成‘前’,对吧?比如刚才你说‘还了一百五’,其实是‘还了一百五万前’?”

  张强瞳孔微缩,整个人僵了一下。

  丁浩在玻璃外低声说了句:“他没法改。这是从小养成的发音习惯,紧张时更容易露出来。”

  沈墨没回头,只是继续看着张强:“你知道吗?死者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一个带着这种口音的人在他耳边说‘别逼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强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一声刺响。

  “坐下。”沈墨声音不高,却像铁块坠地。

  张强喘着气,犹豫了几秒,慢慢坐回去。

  沈墨翻开新的一页笔录,写下几个字,然后抬眼看他:“你说你没杀人,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刀藏得那么深?为什么要洗护腕?为什么案发后立刻还清高利贷?如果你真是路过发现尸体,这些行为合理吗?”

  张强低头盯着桌面,嘴唇微微颤抖。

  丁浩闭上眼,再次触碰那股残留在记忆中的气息。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了——不止是口音,还有那人说话时鼻腔里的闷响,喉部轻微的震动频率。

  全都对上了。

  他睁开眼,轻声道:“不用再试了。他已经没办法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