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喜大悲-《孤乡1》

  青市台的瓦市规模很大,以前庄峤听闻乐为府的商市就算这个时代里极限的存在,可宏梁毕竟也是其他地方不能对比的存在,至少乐为府再大,也不能做到真正汇集天下,但是宏梁的帝都身份,却隐然能够完成。

  青市台在宏梁城西,是被朝廷单独划定的交易区域,横纵两条大街,将整个区域划分成了四块,将天下四分的不同货色,划定在四个区域里进行交易。

  这里有东海的鱼干,海菜,干贝,鱼翅等海货,也有龙涎,珍珠,珊瑚,玳瑁这些珍奇;南方市场有各种果干,麻布夏布,丝绸锦缎,瓷器茶具等,西方和北方,偏向于皮毛,裘皮,金银器,宝石,骏马,宝刀,甚至连鹰隼这种难得一见的猛禽,居然在宏梁也有出现,不得不让人惊叹。

  瓦市里有着数千家的不同商铺,庄峤没想到朝廷里,居然也有人提前就将后世集中的市场管理模式运用出来,连连赞叹,结果却被熟知京城风物的大兄笑话了。

  杨清岳因为庄峤的到来,休浴之后继续向翰林院告假休班,带着妻子张氏与庄峤夫妇一道逛了宏梁的瓦市,听到庄峤发出的惊奇之语,这才笑着解释,“矫弟却不知,这瓦市昔年并非此般模样,而是在京都四城分散的,要不是裕皇九年那场大火,因为各个区域分散的很多仓库被大火吞噬损失惨重,巡火铺无法一一救援,后来被元辅大人建议,这才被迫集中一处方便管理。”

  庄峤有些恍然,虽然先前高看了他们对市场经济综合管理模式的敏锐,可是朝廷的管理者和智者,似乎也在无意中从青市台瓦市的集中市场管理上,看出一些集中优势的端倪。

  集中的市场方便管理,也方便收取税赋,更是容易形成规模效应,吸引更多天下间的商户入驻,无论哪一条对朝廷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或许乐为府和松林府的商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够壮大,而不是以往那些松散的商户模式!以庄峤拥有前世的见识眼光来看,这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不得不说隆武的聪明人真的很多,如果这些人的聪明才智,更多朝着这些方向发展的话,恐怕这个国家早就一统天下了,而不是如今这般四分五裂还有些朝不保夕的惶惶感受。

  张五舞今天格外开心,不仅是因为这里有无数她以前闻所未闻的稀奇物什,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庄峤愿意陪她逛街血拼,而且是心甘情愿由着她性子的这种宠溺感,实在让她舒服得不行。

  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低下,真的很难找到如同庄峤一般愿意从心底里尊重女性的男儿,即便张萍在家里如同母大虫一般的威势,出门在外也必须得顾及丈夫的颜面不敢轻易发飙。

  张五舞这家伙本来对金钱观念淡薄,加上土包子进城啥都稀罕的感受,只要看顺眼了,啥都要买的态势,只让瓦市里一众商户笑得嘴都要歪掉,就是林春这些跟随的少年营小子们苦不堪言,大包小包的东西压在身上很不爽利。

  “几位老爷夫人,十哥这厢有礼了。”就在庄峤他们兴高采烈地瞎逛悠的时刻,却突然被市场里一个穿着麻衣布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不伦不类地朝着他们拱手唱喏。

  金鸿有些警觉,本能地护在庄峤身前,只让那个拦路的家伙见了有些哆嗦,连忙笑呵呵地解释,“诸位别误会,在下十哥是瓦市里的有名掮人,愿为诸位贵人引路讨个赏钱。”

  庄峤一愣,随即转颜一笑,看样子十哥这种掮客串串,任何时代里都少不得这种人啊!

  “呵呵,十哥,这里有什么好介绍,你且带路让我们去瞧瞧,到时候少不了你好处。”庄峤笑着靠了靠金鸿的手臂,让他稍微松懈一下。

  “得咧,老爷夫人们且随小人来!”十哥这种瓦市里的老油子,自然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庄峤张五舞他们虽然年轻,却也是非富则贵的外地来京豪客,这种人只要把他们伺候得舒服了,自然也少不了赏钱。

  杨清岳一路跟随并不言语,他和张萍虽在宏梁生活,却也很难真正深入市井之中体验,只看十哥一路滔滔不绝给他们介绍讲述,也有些大开眼界。

  “两位夫人一看就是贵人,如果喜欢珠宝一定不能错过八宝楼,衣衫定制少不得要去容玉斋,当然还有老爷们喜欢的奇珍坊,那里可是有着不少稀罕的古玩玉器之类......!”

  还别说,有了熟悉瓦市的十哥带路,张五舞更是花钱如流水,这家伙介绍的东西,让她先前买的那些玩意无形中都跌落不少档次。

  庄峤笑眯眯地从始至终都没阻止两个女人的购物举动,只是不停地爽快付钱而已,还别说,任何时候痛快地消费,都能让人忘却烦恼身心愉悦!

  一帮人在瓦市里混迹了小半天,林春他们最后被迫赶来了马车装下不少东西这才轻松一点,午膳时刻在十哥的推荐下,一行人又来到了一家名为羊头店的酒楼,这是一家西州风味的大型酒楼,里面各种西北风味的吃食,让张五舞觉得很合胃口,这一顿众人吃得酒足饭饱。

  庄峤给十哥扔下了五贯钱,只让这个长期混迹瓦市的掮客很是惊喜,连忙拱手致谢,“多谢老爷厚赏,在下看两位老爷都是读书人,下午可有兴致去一下荣华斋或者白玉坊啊?”

  杨清岳倒是对这个很在行,连忙追问一句,“现下荣华斋可有什么新奇物事麽?”

  没想到十哥这家伙看着不似个读书人,却对文化方面的事物反倒是如数家珍一般,“两位老爷,荣华斋这段时间可是有不少新书刊印,也有很多画册成刊,小人最喜欢的还是小庄先生那部三国啊,小人虽不识字,可听着贼过瘾,只要有空就去茶楼听人讲书!听说小庄先生的三国现在已经成套全册了,二位老爷不去看看?”

  杨清岳微微发愣,小庄先生这个名头他听过很多,却也从未将这个名字与庄峤联系出来,只是林春张五舞他们一听十哥的介绍就暗自偷笑。

  说起来,林春他们这些家伙,才是这个时代第一批的三国读者,只是不知道被哪个教头,喝了酒没钱付账,扔出这本书上半部以后流传出来,导致前后出现断接,都是庄峤给少年营补足了后半部,这才堪堪完成巨作诞生。

  平州出现全本的时间也不过才月旬,没想到京都居然也是这般快捷就出现全册,马上就让庄峤生出些好奇之心。

  荣华斋和白玉坊都在瓦市的中心地段,这个时代里,知识体系虽然杂乱,但任何朝廷对待知识的态度还是很恭敬,这一点让庄峤也是很触动。

  荣华斋门口有两座白玉狮子像,只看这个派头就明白这家书坊在京都的名气绝对很大。

  庄峤他们才刚一踏入,立马就有店内的小厮笑眯眯地迎上来接待。

  这个书坊的布局颇似前世的书店,排列整齐不说,还主动分门别类,店内不少都是青衫士子,在不同的书籍类型的翻阅查找,甚至还有不少古籍珍藏,居然就是直接排列在书坊的货架之上。

  庄峤驻足查看,发现自己以前初来这个世界时放在床头的书籍典藏啊,在这里基本都是不够看的存在,就例如班公书这种工具类书籍,荣华斋就有数种之多。

  按理说这种工具书如此数量,应该能够推动整个人类的生产力进程大大前进,可是为何这些东西宁愿放在书架上,却很少被人运用呢?答案或许还是因为基础教育太差的缘故吧?

  毕竟有文化懂知识的人数,在这个时代里还是少数,即便聪明人能够将自己经验实践整理出来,可是运用如此之少,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的事情。

  这么一想的话,庄峤就觉得张五舞决定办更多学校的举动,在这个世界里简直就是伟大得不行啊!

  书坊的小厮眼看庄峤四处查看却没有一丝购买的欲望,就不由得有些吐槽,这个家伙难道就是装模作样来附庸风雅的?

  于是,那个白净的小厮单独拉着庄峤,神秘兮兮地介绍道,“公子,在下见您似乎不喜这些书籍啊?咱们荣华斋可是宏梁首屈一指的存在,今日正好来了一个稀罕,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庄峤见他说得新奇,也不禁来了兴趣,正要拉着张五舞一同去观看,结果那个家伙立马不自然地给他挤眉弄眼提醒,只让庄峤感到暗自好笑,于是就单独带着杨清岳和金鸿进了书坊的内里贵客房。

  那小厮贼兮兮地给贵客间里的服务生点头示意,只见那家伙等两人坐定后,这才鬼鬼祟祟地取出一个丝绸包裹的盒子,露出一本书册出来。

  书册名为《西行艳谈》,庄峤一看这名头就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啥秘籍或者隐秘书籍之类的东西搞得这般神秘,结果是一本记录香艳事情的游记麽?这他娘的不是妥妥的小黄书?难怪刚才不想让张五舞看到啊!?

  只是庄峤不断翻阅后,脸色立即就如同涨红的茄子一般由红变黑。

  这他娘的是谁这么好狗胆啊?书中的内容,赫然竟是自己带领五月商盟一路向西行商的故事,只是内容全然变成了自己一路种马,玩遍了西羌上下的香艳记录!更可气的是,书上居然连名字都没个避讳,直接就用庄峤之名了!

  庄峤有些吐血啊,谁也不曾想,他一路带领商盟殚精竭虑搞钱的事情,居然被描写成了活色生香的小黄书内容。他娘的,书中还称自己有着驴物一般的家伙,靠着它才一路越过无数的艰难险阻,征服了马贼女头领,然后征服了西羌女当护,最后征服了西羌女王,直接造成了西羌的王位更替!

  庄峤只觉得又羞又怒,这他娘的鬼扯成这般,还被当成了珍宝贩卖一事,版权呢?肖像权呢?冠名权呢?你们书坊好大胆子啊,当着书中的主角卖人家名头?

  好吧,以上的都是废话,只是谁他娘的这么狗胆敢编排他啊?庄峤翻过书册一看作者署名,差点没把茶水直接喷出来,上面居然就是四个字-大庄先生?!

  幸好方才没让张五舞跟进来啊,要是被她看到,估计会一把大火直接把这里烧成灰。

  “小哥,在下对这本书很喜欢,不知可否通传一声,想见见这本书册的作者本人啊。”庄峤按捺住想把这地方荡平的心思,笑呵呵地给两个书坊的家伙扔出两块碎银问询。

  那书坊的小厮收了银子非常开心,可是对庄峤的要求却有些为难,“不瞒公子,我等只是书坊佣工,实不知此书作者为何人?这都是书坊的掌柜从外间得来的畅销类型!”

  去你老母的畅销类型,这是老子被你们当成猴子种马看来着!庄峤心里怒骂一声,然后笑眯眯继续问,“请通传一声掌柜的,就是在下有意大量进购此书外售。”

  杨清岳发觉庄峤的此番举止有些怪异,不禁好奇地拿过去翻阅一下,只一看就面上有些绷不住,立即拉着他到了一旁轻声劝慰,“矫弟暂歇怒气,这大庄先生何人,为兄倒是知道的,咱们先行回去吧!”

  那掌柜的还没到来,庄峤一行就先被杨清岳带着离开了,一出门,庄峤就有些烦躁地小声追问,“大兄,此乃何人,竟然这般无耻之尤编排他人?!”

  “矫弟,这大庄先生不为别人,就是先皇之婿,当朝驸马之一的庄碧啊!”杨清岳生怕被别人听闻,都是靠在庄峤耳畔才给出答案。

  好家伙,果然还是个本家姓大哥麽?!火葬场烧熟人,专烧自己人还是咋滴?都是姓庄的,还要同根相煎是吧?

  好个庄碧,你敢这么干,就不怕遭雷劈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