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不安定的力量-《问道无心引蝶来》

  夜色深沉,太阴宗内万籁俱寂,唯有石室墙壁上基础阵纹规律闪烁的微光,映照着谢楚歌略显苍白的脸。

  他躺在坚硬的石床上,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上方那片被微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黑暗。

  喉咙里还残留着一丝使用“恢复”后的干燥与轻微刺痛,提醒着他傍晚那场惊心动魄的、与无形规则的危险博弈。

  “明目”、“轻身”、“愈合”、“精力”……一个个词语在他脑海中闪过,伴随着它们带来的短暂而神奇的效果,以及使用后符纸化为飞灰的景象。

  那种直接撬动规则,作用于自身的感觉,如同品尝了禁忌的果实,甜美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能让目力瞬间增强,看清灵力流动的轨迹;

  能让身体暂时轻盈,跃上更高的屋檐;

  能让小伤快速愈合,疲惫一扫而空……这简直像是拥有了神灵般的权柄,虽然微小,却真实不虚。

  若是用在关键时刻,或许能逆转战局,绝处逢生。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强行掐灭了。

  他想起了写下“无语”时那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静默。

  那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否定,直接剥夺了他作为生灵最基本的交流能力之一,无力反抗。

  他想起了写下“恢复”时那混乱冲突的灵光、喉咙里如同被无数规则碎片切割搅动的诡异感觉,

  以及那破锣般沙哑、许久才勉强恢复的声音。

  这力量,根本不受控制!

  它更像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双刃剑,当你握住它想去伤敌时,首先割伤的是自己。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进行一次结果未知的赌博。

  赌赢了,或许能获得些许便利;

  赌输了,轻则如这次失声,重则……他不敢想象会引发怎样的规则反噬。

  是修为尽废?是神魂受损?还是直接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彻底抹除?

  “这根本不是什么金手指,这是潘多拉魔盒……”

  谢楚歌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弥漫全身。

  他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习惯于逻辑、科学与可控性。

  而这种完全基于未知规则、充满不确定性和反噬风险的能力,让他感到了最深切的恐惧。

  这恐惧甚至超过了刚穿越来时,面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的茫然与无助。

  那时,他至少知道努力修炼可以变强,系统辅助可以优化路径,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这种文字规则之力,无迹可寻,无法理解,全凭运气。

  “不能再用了。”

  他对自己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至少,在完全理解其原理,拥有足够抗衡反噬的力量之前,绝对不能再动用!”

  这并非懦弱,而是基于理性判断和生存本能做出的最明智选择。

  好奇心会害死猫,而鲁莽则会葬送一切。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拥有了师门、朋友和未来的可能,绝不能因为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而毁于一旦。

  他将这种能力深深地、牢牢地封印在心底最深处,打上了“绝对禁忌”的烙印。

  甚至决定,若非生死关头、万不得已,连想都不要去想它,以免潜意识中产生依赖或者再次尝试的冲动。

  心神一定,强烈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傍晚的多次试验本就消耗了不少心神,加之情绪的大起大落和与规则之力的无形对抗,他的精神早已透支。

  他不再抗拒,任由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这一次,他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

  仿佛要将所有的后怕、所有的惊悸、所有的决绝,都在这深沉的睡眠中彻底沉淀、消化。

  翌日清晨,太阴宗的晨钟再次响起。

  谢楚歌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昨夜的恐惧与决绝已然化为一种内敛的谨慎,沉淀在他的气质深处。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比昨日好了许多,喉咙的沙哑感也几乎察觉不到了。

  他推开石门,恰好对面的石门也同时打开。

  白景亭迈步而出,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谢楚歌,当看到他神色如常,气息平稳,甚至比昨日似乎更沉静了几分时。

  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

  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微微颔首,便率先走向楼梯。

  谢楚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动。

  这位灵玄宗的圣子,虽然性子冷傲别扭,但似乎……并非全然冷漠。

  他跟上白景亭的脚步,一同下楼。

  与同门汇合后,前往讲坛的路上,他不再像昨日那般因无法言语而焦躁,

  也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对太阴宗的规则充满新奇。

  他只是平静地走着,观察着,思考着。

  墨渊长老的课程依旧深奥严谨,但他听得更加专注。

  不再仅仅是为了学习阵法知识,更是为了从中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何被定义、被运用、被验证的。

  他希望能从这正统的、体系化的知识中,找到一丝能够理解自身那诡异能力的线索,

  或者至少,学会如何更好地规避其风险。

  下午的演阵场实践,他依旧表现出色,但不再刻意追求完美和速度,

  而是更加注重理解每一个阵法结构背后的“理”,尝试着去触摸支撑其存在的规则基础。

  他发现,当自己沉下心来,真正去钻研太阴宗传承数千年的阵道精华时,

  心中因那禁忌能力而产生的躁动与不安,竟渐渐被一种求知的踏实感所取代。

  规则,并非只有危险和不可控。

  它同样是力量,是秩序,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石。

  无法理解它时,它是枷锁;若能理解并运用它,它便是阶梯。

  他暂时无法理解那来自异世的文字规则,但他可以先努力理解这个世界的阵法规则。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楚歌在太阴宗的修行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

  他不再去韩书阁熬夜苦读,也不再于课后进行危险的规则试验。

  他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对正统阵道知识的学习和消化中,偶尔与同门进行简单的神识交流,

  或是独自在客舍附近漫步,观察太阴宗那无处不在的阵法运转。

  他变得更加沉默,但这种沉默不同于之前的失声,而是一种内敛的、带着思考的沉静。

  白景亭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状态,两人依旧是门对门的邻居,每日一同上下课,

  偶尔在走廊相遇,点头致意,虽无多言,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互不干扰的默契。

  谢楚歌知道,那禁忌的能力依旧潜伏在他体内,如同一个沉睡的火山。

  但他已下定决心,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之前,绝不会再去惊扰它。

  他现在要做的,是脚踏实地,沿着这个世界的正统修行之路,一步步向前。

  唯有自身足够强大,对规则的理解足够深刻,或许在未来某一天,

  他才能真正掌控,或者彻底化解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定的力量。

  太阴宗的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在规整的阵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