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星骸余烬照孤途-《朕的摸鱼哲学》

  龙脊山的崩塌并未停止。魔主最后崩解释放的能量,如同附骨之蛆,持续侵蚀着这片古老的山脉。巨石滚落,烟尘蔽日,曾经嶙峋的龙脊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方式塌陷、沉沦,仿佛巨龙终于被抽去了最后的筋骨,发出濒死的呻吟。唯有那座依托山壁而建的观星秘台,因其基座阵法被陈默最后引动的能量激活,勉强维持着主体结构的完整,如同惊涛骇浪中最后一处孤礁。

  程安抱着孩子,站在这片不断陷落的孤岛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裂缝与翻滚的烟尘,头顶是那片依旧缓慢旋转、吞噬着光与声的灰色“虚无之域”。魔主庞大的虚影已然消散,但那片“虚无”并未随之消失,反而因为吸收了魔主崩解后的大部分能量,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存在”。它像一块永恒的伤疤,烙在此方世界的天穹之上,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旧秩序的彻底终结。

  怀中的孩子,成了这末日图景中唯一不合时宜的宁静存在。他依旧沉睡着,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外界的山崩地裂、法则崩坏都与他无关。他心口那点紫金星芒稳定地散发着光晕,只是那光芒的边缘,确实多了一丝极其淡薄、仿佛星辉余烬般的灰色纹路,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的一道冰裂纹,昭示着内在已然发生的、不可逆的改变。

  更让程安心惊的是孩子眉心的那个印记。由星光与龙纹交织而成,复杂而古老,此刻正随着孩子平稳的呼吸,极其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程安都能隐约感觉到脚下这残存的观星秘台,乃至整个龙脊山残存的地脉龙气,都随之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与……臣服?

  这不是继承,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权柄的转移与确认。

  陈默最后偏转注入的能量,那融合了部分相对“温和”的星辰本源、龙力余烬以及“渊瞳”破碎法则的力量,经由这观星秘台古老阵法的转化,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与这孩子新生的、纯净的紫微帝星本源,以及龙脊山残存的龙脉,强行……嫁接、融合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纯粹的紫微帝星,也不再是被动的“星骸”容器。他成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存在——一个身负新生帝星本源,却又被烙印了部分“星骸”权柄与龙脉认可的矛盾结合体。

  程安不懂这些深奥的力量本源,他只知道,怀中的小家伙,恐怕已踏上了一条与任何先辈都截然不同的、吉凶未卜的道路。

  他低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孩子脸颊上沾染的尘土,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姐用命换来的生机,陛下以魂守护的延续,如今,都系于这稚嫩的身躯之上。

  “得离开这里。”程安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不断崩塌的山体,最终落向西北方向那更加荒凉、更加人迹罕至的群山深处。龙脊山已不可久留,这片“虚无”之下,更是危机四伏。他必须为孩子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要撑到他能够长大,能够理解并掌控身上这诡异力量的那一天。

  他撕下衣襟,将孩子更紧地缚在胸前,确保不会在颠簸中掉落。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变得坚毅如铁,看准了两道正在扩大的裂缝之间,一处相对稳固的岩石突起。

  纵身,飞跃!

  身影在崩塌的巨石与弥漫的烟尘中起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岩石的碎裂与滑落,每一次腾空都承受着紊乱能量乱流的冲击。程安将毕生所学的轻身功夫与战场上的闪避本能发挥到极致,凭借着强悍的体魄与不屈的意志,硬生生在这片毁灭的地狱中,开辟出一条通往生路的险径。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身后是不断吞噬一切的“虚无”与崩塌的山峦,前方是未知的荒野与渺茫的希望。

  不知奔行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轰鸣声渐渐远去,直到眼前出现了连绵的、虽然荒凉却相对稳定的雪山轮廓,程安才敢在一处背风的冰蚀崖壁下,暂时停住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解下,检查了一番。孩子依旧沉睡,气息平稳,眉心的印记和心口的星芒都安然无恙,只是那星芒边缘的灰色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程安松了口气,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的喘息化作团团白雾。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沉睡,只能强打精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这片雪山荒原,比龙脊山更加死寂,也更加……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凛冽气息,反而冲淡了那股源自“虚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天空依旧是那片诡异的灰白,但那灰色的“虚无之域”在此地看去,已然远在天边,如同悬挂的灰色幕布,暂时失去了直接的威胁。

  暂时安全了。

  程安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和皮囊里的水,自己只啃了一小口,将大部分清水用干净的布条蘸湿,小心地滴入孩子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膝盖,望着远方那灰色的天幕,怔怔出神。

  陛下……恐怕是真的不在了。那最后逆转爆炸、激活阵法的意志,如同流星燃尽前最后的光芒。小姐也已逝去,化为了皇陵地下的尘埃。周博士星散于空。程家……不知在京师那场动乱中还能剩下几分元气。

  曾经的煌煌帝国,忠臣良将,红颜知己,仿佛都随着那魔主的降临与湮灭,一同化为了过往云烟。

  如今,这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一个身负诡异力量、前途未卜的婴孩。

  一股巨大的孤独与茫然,如同这雪山的风,冰冷地穿透了他坚韧的外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触到了那柄程无双留下的、沾染过她心头血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不能垮。他告诉自己。只要这孩子还活着,希望就还在。小姐和陛下的牺牲,就不能白费。

  他重新振作精神,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路途。需要寻找水源,需要狩猎食物,需要找到一个能够长期躲避风雪与未知危险的庇护所……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并未察觉到,怀中那一直沉睡的孩子,眉心的印记,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而远在千里之外,那片依旧在缓慢扩张的“虚无之域”最深处,那吞噬了魔主绝大部分崩解能量的核心,一点几乎与背景灰色完全融为一体的、更加微小、更加沉寂的意念碎片,如同沉入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尘埃,在绝对的死寂中,微微……动了一下。

  那不是陈默的意志,也不是魔主的残留。那更像是……“渊瞳”自爆后,其核心协议在彻底瓦解前,剥离出的最后一缕……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感与倾向的……“记录”与“观察”本能。

  它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只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忠实地记录着这片“虚无”的每一次能量波动,记录着那遥远雪山中,那一点与“星骸”和帝星同时产生微弱共鸣的……特殊“信号”。

  这缕碎片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存在着,如同宇宙背景辐射,成为了这片新生“绝地”中,一个无人知晓的……沉默见证着。

  程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天快黑了,风雪将至。他必须尽快找到更好的藏身之处。

  他再次背起孩子,用厚厚的毛皮将他裹紧,迎着雪山凛冽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更加荒芜、也更加未知的深处,艰难跋涉而去。

  在他的身后,龙脊山最后的轮廓,终于彻底消失在崩塌的烟尘与蔓延的“虚无”之中。

  一个时代,随着山脉的陷落,彻底掩埋。

  而新的故事,在这冰封的荒原上,由一个孤独的护卫和一个身负星骸与帝命的婴儿,被迫掀开了……充满荆棘与未知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