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圣女出水-《血影江湖录》

  洞庭湖的清晨,水雾氤氲,烟波浩渺。经历了一夜血战的排教水寨,虽经初步清理,依旧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破损的船只与焦黑的木料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一艘轻舟,悄然驶离了这片弥漫着悲伤与疲惫的水域。沈墨亲自操桨,船行平稳而迅速。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劲装,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深藏的忧虑。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船舱内那个静静躺卧的身影上。

  林清音依旧昏迷不醒。巫彭长老虽已为她处理了外伤,稳住了心脉,但她因强行引动先天道纹之力导致元气大伤,经脉受损极重,寻常药物难以奏效,唯有沉眠是她身体自我修复的唯一途径。她脸色苍白如纸,长睫低垂,平日里那份清雅从容被一种易碎的柔弱所取代,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尖,仿佛仍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沈墨的心,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而起伏。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女子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位置。昨夜那险些失去她的恐慌,至今仍余悸未消。他必须尽快找到能彻底治愈她的方法,而排教长老提及的明月教“圣心莲”,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希望。

  轻舟破开平滑如镜的湖面,驶向传说中明月教总坛所在的区域。晨光洒在万顷碧波之上,金光跃动,鸥鹭翔集,仿佛昨夜那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激战只是幻梦一场。然而沈墨知道,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幽冥殿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枚指向塞外的“洞庭龙纹铜钱”,更是将更广阔的谜团与风险推到了他的面前。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日头渐高,湖面视野愈发开阔。远处,水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群,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霞光水汽之中,恍若仙境。那里,便是明月教的势力范围。

  正当沈墨准备寻路而入时,前方水域忽然传来了悠扬的乐声。那乐声初时缥缈,渐次清晰,乃是丝竹管弦合奏之音,清越婉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靡丽与奢华。

  旋即,一艘极为华丽的楼船,缓缓自一座岛屿后驶出,映入眼帘。

  那楼船高达三层,雕梁画栋,极尽精巧。船身以朱漆为底,描金绘彩,雕刻着繁复的明月祥云纹饰。船头船尾,各有数名身着淡粉、浅碧纱裙的妙龄女子,或抱琵琶,或执玉笛,或捧香炉,姿态曼妙。船帆乃是上好的白色锦缎制成,上面绣着一轮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明月图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气势非凡。

  楼船破浪而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与排场,径直朝着沈墨的小舟而来。乐声愈发响亮,香气随风飘至,馥郁迷人。

  沈墨眉头微皱,停下了划桨的动作,持剑立于船头,玄衣在湖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地盯视着那艘明显是冲他而来的华丽楼船。在这敏感的时刻,如此高调的出现,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楼船在距离小舟十余丈外缓缓停下,乐声也恰到好处地止歇。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看似侍女首领的女子走到船头,声音清脆,内力不俗,清晰地传了过来:“前方来的,可是在金陵力挫群雄,昨夜又在排教水寨力挽狂澜的沈墨,沈公子?”

  沈墨目光一闪,沉声道:“正是沈某。不知贵驾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那黄衣侍女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只是恭敬地侧身退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火红的流云,自楼船最高层翩然跃下,轻飘飘地落在船头甲板之上,身法灵动曼妙,不带丝毫烟火气。

  那是一名年纪与林清音相仿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她穿着一身烈焰般的红色劲装,勾勒出窈窕矫健的身姿。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银色腰带,更显纤腰一束。她的容貌极美,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明艳张扬的美。肌肤胜雪,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带着三分野性,七分傲气。乌黑的长发并未如寻常女子般绾成复杂发髻,而是高高束成一束马尾,以一枚赤金环扣固定,显得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她手中把玩着一柄连鞘短剑,剑鞘上同样镶嵌着华丽的宝石,与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耀眼,夺目,不容忽视。

  她站在高高的船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墨,目光在他英俊却冷峻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身后船舱中昏迷的林清音,红唇微勾,露出一抹混合着好奇与挑战意味的笑容,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却又带着一丝天然的慵懒与傲气:

  “我乃明月教圣女,萧月如。听闻沈公子剑法超群,连金陵城主都赞不绝口。小女子生平最爱与人切磋武艺,今日偶遇,心痒难耐,特来向沈公子……讨教几招!”

  话音未落,她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整个人已如一只红色的灵雀,凌空扑向沈墨所在的小舟。人未至,一股灼热而凌厉的气息已然压到,与她明艳的外表截然不同,充满了力量感与爆发力。

  萧月如的出手极其突然,且毫无预兆,姿态看似翩然优美,实则快如闪电。她并未拔剑,而是并指如剑,直刺沈墨胸前大穴,指尖隐有赤芒流转,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沈墨眼神一凝!他没想到这明月教圣女如此不讲客套,说打就打。对方指风凌厉,内力属性灼热霸道,绝非寻常试探。他身后便是昏迷的林清音,小舟空间狭小,根本不容闪避。

  电光火石间,沈墨身形微侧,左手惊蛰指力瞬间凝聚,不闪不避,迎着萧月如的指剑疾点而出!

  “嗤!”

  两股指力凌空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气劲交击之声。沈墨只觉一股灼热刁钻的气劲顺着指尖传来,整条左臂微微一麻,心下暗惊:“好精纯炽烈的内力!”

  萧月如也是轻“咦”一声,凌空一个曼妙的翻身,落在小舟另一头,使得轻舟微微摇晃。她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更浓的战意:“惊蛰指?果然名不虚传!再接我一招试试!”

  这一次,她终于拔出了那柄华丽的短剑。剑身出鞘,如一泓秋水,寒光四射,显然并非凡品。剑招一起,顿时化作点点赤色寒星,如同夜空中炸开的烟火,绚烂夺目,却又蕴含着森森杀机,将沈墨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剑法迅疾诡异,与她明媚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沈墨不敢怠慢,软剑“嗡”然出鞘,惊蛰内力灌注剑身,剑光顿如绵绵春雨,细密而又无孔不入,守得滴水不漏。他心系林清音,生怕波及于她,剑法以守为主,见招拆招,将萧月如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一化解。

  “叮叮当当……”

  双剑交击之声如同珠落玉盘,密集响起。赤色剑影与玄色剑光在小舟方寸之间交织碰撞,气劲四溢,搅得周围湖水荡漾不休。沈墨的剑法沉稳老辣,根基扎实,于守势中暗藏反击之机。而萧月如的剑法则灵动变幻,奇招迭出,充满了想象力与侵略性。

  两人转眼间便过了二十余招,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萧月如久攻不下,似乎有些焦躁,剑招愈发狠辣,内力催谷更甚,短剑上赤芒大盛,一剑直劈,势大力沉,竟是要以力压人!

  沈墨眼神一冷,正欲运起全力硬接,给她一个教训——

  就在这剑拔弩张,胜负或将立判的关头,一道清越悠扬的箫音,毫无征兆地,自沈墨身后的小舟船舱内响起。

  那箫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抚人心的力量。音调平和婉转,如清泉流石,如微风拂柳,悠然地插入两人激烈交锋的剑气与杀伐之气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这箫音的流淌下,萧月如那灼热霸道的剑气,仿佛被无形的水流洗涤、冷却,攻势不自觉地缓了一缓。沈墨心中因担忧和被打扰而升起的烦躁之意,也在这清心涤虑的箫音中悄然平复了少许。

  两人不约而同地收招后撤,目光同时投向箫音来处。

  只见船舱内,不知何时,林清音已勉力半坐起身子。她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然而,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双明澈如秋水的眸子,正静静地望向船头的萧月如。她的手中,握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方才那化解戾气的箫音,正是出自她口。

  见二人停手,林清音缓缓放下玉箫,因虚弱而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萧圣女……武功高强,沈大哥……左臂旧伤未愈,又经历一夜苦战……内力未复。此时切磋,恐有失公允,亦非待客之道……若圣女有意论武,不妨……待他日,沈大哥状态恢复,再行讨教,如何?”

  她的话语,不急不缓,点明了沈墨状态不佳的事实,维护之意昭然若揭,却又给足了对方台阶,言辞得体,不卑不亢。

  萧月如持剑而立,一双美眸在林清音那清雅绝伦却弱不胜衣的脸上转了几转,又瞥向神色关切地望向林清音的沈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比较之意。

  她忽然“咯咯”一笑,手腕一翻,华丽短剑“锵”地一声归入鞘中,那份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明艳张扬的少女。

  “素手医仙,林清音?”萧月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清音,“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以音律化解争斗,果然人如其名,不简单。”

  她复又看向沈墨,笑容明媚:“沈公子,看来今日确实不是切磋的好时机。不过,你这朋友,我萧月如交定了!既然林姑娘伤势沉重,想必你们是来求取‘圣心莲’的吧?正好,本圣女也要回总坛,便邀你们同行一程,如何?”

  她话语虽似邀请,但那姿态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沈墨与林清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明月教圣女亲自邀请,是福是祸,难料。但为了“圣心莲”,这明月教总坛,却是非去不可了。

  沈墨收起软剑,对萧月如抱拳,语气平静无波:“那便有劳萧圣女了。”

  萧月如的楼船在前引路,沈墨的小舟跟随其后,驶向那片神秘的岛屿群。

  舟舱内,林清音因强行动用内力吹奏玉箫,气息更加微弱,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沈墨悉心照料,忧心忡忡。

  楼船船头,萧月如凭栏而立,红衣在风中飞舞,她望着后方小舟上那对身影,明艳的脸上笑容渐敛,眼神深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宝石,心中暗忖:“沈墨……林清音……倒是有趣得紧。这潭水,看来比我想象的更要深。不过,越是难啃的骨头,我萧月如……越是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