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丧葬-《唐穿日常》

  丧葬用品是她从宫里回来后陆续吩咐人采买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交代了平娃去安善坊。

  棺材是老奶奶的儿子余二亲自送来的,至于老奶奶为什么会来,她有点始料未及。

  本来只是单纯地想给这家棺材铺加点业绩。

  “喜儿。”

  老奶奶似乎被她的泪意吓到,怔忡了许久后冷不丁蹦出这词。

  这让一边作陪的余二恨不得赶紧捂住她的嘴。

  “什么喜儿,你别乱喊。这是宋医师,长安城里顶有名的。”余二低声轻斥道。

  “是喜儿啊,她穿那身衣裳可好看了。”老奶奶目光慈爱不已,看着对面一身重孝的明洛笑眯眯个不停。

  “什么喜儿?”

  这时有宋氏族中的妇人开始八卦,参加丧礼是件顶无聊的事儿,但看在宋家有钱,伙食不错的份上,大家伙儿都在坚持。

  起码蹭个几天饭。

  “阿娘她脑子……”余二在旁赶紧解释,点了点脑子。

  而明洛在对面低着眸听他们的戏,在场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包括她亦是绞尽脑汁,唯独这老奶奶。

  她这一路来,或许有坎坷有恶意,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同样满得要溢出来,最初的老奶奶是,萍姑姑又何尝不是动了善念,以及后来被她死缠烂打上的宋平胡阿婆。

  嘴中喃喃自语喜儿的老奶奶不会懂,她的出现无形中给快要崩盘的明洛打了剂强心针。

  她的来时路或许不光彩,但绝对不是一片黑暗。

  无论怎样,都不会比当初更难。

  她必须坚持咬牙下去。

  这一碗无形的鸡汤使得明洛在接下来劳心劳力的丧礼中维持住了冷静镇定,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至于不识趣的……

  至少这几日没那么明目张胆。

  人都要脸。

  包括宋氏宗族,这会儿没发力呢。

  从古至今的丧葬都很耗费心神精力,明洛从前觉得这一切流于形式,但亲身经历操办后,还是能理解它的社会意义。

  因为丧礼就是办给活人看的。

  包括胡阿婆,包括宋平的其他亲眷,包括槐树巷的左邻右舍,这关乎外人对宋家的评价。

  结束的那天,宋氏宗族的族长和长老们互相推搡着,彼此使着眼色,试图说些什么。

  明洛瞧见了其中一位长老身后的妇人,三郎的阿娘,尽管低眉顺眼,但鬼祟之意很浓。

  唉。

  没有哪个当娘的不想要回自己亲生的崽。

  何况……

  这几日她听说了三郎的哥哥摔下山涧一命呜呼的噩耗。

  “阿洛。”

  这是最慈眉善目的一位长老。

  “嗯?”

  明洛精神不好,但不妨碍她姿态上的高傲,干脆引着几人往灵堂旁的隔间去,吩咐人上了茶点。

  长老搓了搓手,瞟了眼茶饼和几样精致地不好意思入口的点心,心里不断盘桓着利弊。

  “说起来您是阿耶叔父辈的人,在阿洛面前更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也想听听族里的意思。”

  无论明洛对宗族多么不屑一顾,也明白这个世道的游戏规则,人最好抱团取暖,不要独来独往。

  尤其她不是仗剑走江湖的侠客。

  她是个俗人。

  长老没继续打太极,随手拿了块糕点道:“是这样的,三郎的生父听说好像惹了官司?”

  “哦?”

  明洛抬眸和在门边不敢进来的妇人对上眼,她扬声喊:“三郎!”

  这一喊打断了长老的思路,也让门口的妇人呆若木鸡,愣愣看着记忆里的萝卜头逐渐演变为少年郎的模样,慢慢占据视野,向她走来。

  三郎真记不清生母的样,他径直越过了妇人,看向在屋里落座的明洛和长老,拱了拱手:“阿姐,翁翁。”

  “诶,诶。三郎的样貌个子真是没得说。”长老颇为尴尬,张嘴夸了两句,“经学读完了?说是没继续进学了。”

  明洛不紧不慢道:“三郎他自个儿不太想学了,这两年都在学武艺,日后混个武侯做做也不错,毕竟身板在那儿,仪表堂堂的。原本我想着若能读进一点书,走正经官途更好些,不是吗?”

  长老自然清楚,他和宋平不说时来时往,逢年过节也是会碰见的,晓得宋家对三郎的规划。

  这番话是讲给三郎的生母听的。

  哪怕是乡野村妇,旁的听不懂,但武侯官途这些,可是如雷贯耳,她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

  这会杵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的三郎注意到了一旁手足无措的妇人,上下打量了两眼,第一眼兴许没认出来,但第二眼后面色一变。

  认出来了。

  明洛静静一笑,她也想看看三郎的态度。

  太冷漠不行,太热络也不对。

  “儿啊……”

  妇人按捺不住为人母的心,低低唤了声。

  三郎则忍着万般情绪,最终俯首给妇人行礼:“婶娘好。”他说完又忙不迭道,“是三郎待客不周,竟一直没察觉婶娘也来了。”

  “不,不是,俺是今日才来……”妇人脸上有种怅然若失的低落,但眼里含着昭然若揭的欣慰。

  孩子能好好长大,比什么都强。

  “婶娘家里以什么为生?”明洛不排斥接济对方,但所谓的接济,仅仅是吃饱穿暖罢了,而人在基本需求被满足后,必定会产生衍生需求。

  “嗯?……”妇人有点被问懵了。

  明洛赶紧道:“婶娘莫要担心,你是三郎的母亲,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我也明白你来只是想看看孩子长得好不好,没有其他意思。”

  她轻轻巧巧给这桩事定了性质。

  且这个性质符合世情,当事人都能接受。

  三郎一听明显如释重负,小小的孩子并不懂怎么掩饰,他或许对阿娘仍有感情,也记得年幼时贫困的温情时光,但就事论事,他绝对不想回去受穷,为一口饭纠结。

  而妇人也很认同这个说法,左右她一个女人家做不得什么主,孩子好好的比啥都强。

  左右孩子回来也不和她姓。

  “要不这样吧,婶娘……我城外另有几亩上好的稻田,好像就在你家附近,到时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