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完美的不完美-《Furry:错误序列》

  第七街区的夜里,水晶宫剧院外墙亮着上百盏煤气灯。

  霓虹招牌和齿轮装饰在雾气里闪着光,把整条街照得很亮。

  剧院里,最后的咏叹调穿过交响乐,声音精准的飘到穹顶,再落下来,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分毫不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大厅里安静得可怕。

  三秒后,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塞拉菲娜!塞拉菲娜!”

  观众们狂热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穿着礼服的绅士们激动的站了起来,贵妇们则用力挥着手里的蕾丝扇。

  好多玫瑰和山茶花被扔上舞台,像下雨一样。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塞拉菲娜·晨星提着裙摆,弯腰致意。

  她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弧度很标准。

  她的眼神扫过每个方向的观众,表达着谢意。

  她的每个动作,都和过去几千个晚上一样,完美得像个发条人偶。

  人们迷恋她的完美,为她的歌声疯狂。

  大家叫她兰利卡罗的夜莺,水晶宫的明珠。

  但只有塞拉菲娜自己知道,她完美的微笑下,心里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掌声、欢呼和花香,都像隔着一层玻璃,传到她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声。

  她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激动,甚至连累都感觉不到。

  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又是一场完美的演出。

  又是一次精准到让人喘不过气的重复。

  红色的天鹅绒幕布慢慢落下来,隔开外面的声音,塞拉菲娜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鲜花,眼神平静,然后转身,拖着裙子走进了后台的阴影里。

  …… 后台化妆间和前台完全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空气里是冷霜和定妆粉的味道,还混着一股高级香水甜腻的气息。

  塞拉菲娜坐在镶着黄铜边的大化妆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非常美。

  妆容很精致,每一根眼线都挑不出错,嘴唇的颜色像刚开的玫瑰。

  她穿着华丽的演出服,钻石和珍珠在灯下闪着冰冷的光。

  这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也是一个完美的陌生人。

  塞拉菲娜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股厌倦感从心底涌上来,让她快要受不了了。

  她讨厌这张脸,讨厌这个妆,也讨厌身上这件昂贵的戏服。

  她更讨厌镜子里那个女人空洞的、程序一样的眼神。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开始机械的摘下首饰。

  先是头上的钻石发饰,然后是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再是耳朵上的蓝宝石耳坠。

  每摘下一件,她就感觉自己轻松了一分。

  首饰被随意的扔在铺着丝绒的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接着,她拿起卸妆棉,蘸了些冰冷的卸妆油,开始擦脸上的妆。

  一层,又一层。

  厚厚的粉底,浓艳的眼影,还有鲜红的唇彩,这些完美的颜色在卸妆棉上晕开,变成一团团脏东西。

  当最后一点妆擦掉,镜子里终于露出她自己那张苍白干净的脸。

  她看着镜子,自己的眼睛因为总在强光下显得有些累,嘴角也因为不常真的笑而有些僵硬。

  “你是谁?”

  她对着镜子,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没人能回答她。

  她突然觉得很烦躁,想毁掉点什么。

  她想发出点不一样的声音,或者看到点不一样的颜色。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乐谱上。

  就是今晚唱的那首,上面标着每一个音符该怎么唱,要求她像留声机一样精准的复刻出来。

  她曾经为这个感到骄傲。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猛的抓起乐谱,用力把它揉成一团,纸张发出难听的声音。

  但这还不够,她又发疯似的把纸团撕碎,直到变成一地纸屑,洒在地毯上。

  做完这些,她大口的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但心里的空虚一点也没少。

  她不想要这个。

  她不想要这种被规划好的、完全正确的艺术。

  她想要什么?

  塞拉菲娜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她想要的是一次小小的失误。

  比如唱错一个音,或者因为激动抢了一拍,甚至在台上真的哭出来。

  她想起自己刚出道时,在一家小酒馆唱歌。

  那时候她技术不好,没经验,有一次因为紧张,竟然唱串了一句词。

  台下的观众没笑话她,反而善意的笑起来,一个喝醉的老水手还对她举杯,大喊:

  “姑娘,再来一个错误的!”

  那天晚上,她唱得特别开心。

  她的歌声有瑕疵,但有生命力。

  现在她的歌声只有技巧,像一座冰雕宫殿,完美却没有生气。

  她想要那种不可预知的、有瑕疵的、能打动人心的艺术。

  她想在舞台上犯一个美丽的错误,好让自己和观众都从这场完美的催眠里醒过来。

  可她不敢。

  水晶宫剧院不允许错误,她的观众不期待错误,这个推崇精准和效率的蒸汽时代,更是把错误当成耻辱。

  她被困在自己打造的完美牢笼里。

  塞拉菲娜无力的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

  华丽的化妆间里一片狼藉。

  撕碎的乐谱,散落的首饰,还有那件沉重的戏服,像是一场葬礼剩下的东西。

  她的心里空了一大块。

  她过去相信的艺术准则,她奋斗的目标,现在全都塌了。

  她很迷茫,像个迷路的水手,又虚弱又无助。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但她知道,如果现在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不管对错,哪怕很危险,她都会抓住不放。

  她需要一根救命稻草,来填满心里那个正在尖叫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