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命!-《墨鉴天阙:谁说女人不能当皇帝!》

  “五弟似有心事?”太子忽倾身低语,酒气拂过他面颊,“此去并州,你辛苦了。今后代理兵部尚书,若是有难处,尽可直言。你我兄弟同心,当共助父皇治国。”

  夏芷澜心头骤紧。她看到了太子眼中的愚弄和拉拢,此刻却不想和他再多说话,于是强挤笑意:“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只是……舟车劳顿罢了。”言毕瞥向贵妃,刘贵妃会意,以帕掩唇轻咳:“陛下,岚儿近日确奔波过甚,妾身稍后定会劝他歇息。”

  皇帝点头,目光却似穿透她故作镇定的面具。夏芷澜忽觉如芒在背,这宴席的欢语,原是建在无数尸骨之上的虚妄。殿外寒风掠过,她袖中攥紧的拳头,渐渐沁出冷汗。

  夏芷澜余光扫过席间众人:萧皇后正与三皇子生母王淑妃闲话育儿,三皇子低头饮茶,眉间似有郁色;大皇子与四皇在正在热烈地讨论武功,时不时双方还用手比划;而刘贵妃不动声色地往自己碟中添了一筷鹿筋,指尖又在桌下轻叩三下——那是提醒他留意皇帝的动向。

  风雪渐停,宴席渐散。夏芷澜告退时,皇帝忽唤:“岚儿留步。”她脊背僵直,余光瞥见太子先行离去,三皇子抱着琵琶匆匆擦肩而过,六皇子正被孙贵嫔揪着耳朵训斥偷糕之事。

  “朕观你瘦了许多。”皇帝踱至她身前,语声温和如家常,“并州案虽了,但东部边患未息。你代兵部参事,需多与太子商议。朕记得你幼时最爱骑射,如今政务繁忙,倒失了少年意气。”

  “儿臣……遵旨。”夏芷澜喉间涩滞,皇帝掌心忽按在她肩,“朕的儿子,当如冬松般坚韧。你看那宫墙外的松柏,风雪摧折,枝叶尽枯,唯主干愈挺——这便是帝王家子弟的生存之道。”

  那掌心的温度让她悚然,皇帝慈祥的面孔愈发模糊起来,她仿佛看到这副面孔后面是一张冷酷的脸。

  松柏傲寒,可根下埋的,是无数冻死的枯枝。皇帝这番话,是训诫,亦是警示。夏芷澜忽然想起并州刺史府门前那株老槐,刑堂大火后,自己曾命人悬挂白幡,如今想来,那槐树下的冤魂,何尝不是宫廷权谋的祭品?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她躬身退下,踏出乾元殿时,寒风扑面,吹散了酒意,却吹不散心中郁结。远处传来更鼓声,一声声,似在敲打着她渐冷的血。

  秘书监,曾夫子正与寒门五子及国子监六人讨论《太学新规》,忽见门口出现一道长长的身影,抬头看,五皇子正裹挟着初冬料峭寒气走入大厅。众人急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你们都在啊?”夏芷澜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众人,并没有太多情绪,就径直坐在了蒲团上。程昶旭见五皇子面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忙对其他人使了个颜色,几人马上寻借口告退:

  施墨轩:“下官突然想起要给学堂准备一些新刻的《九章算术》……”

  孙智媛:“东市新开的胡饼铺子据说……”

  许桦:“天色不早我要回去收衣服了……”

  孔武:“唉哟,突然有点尿急……”

  曾夫子执起紫砂壶斟茶,一声苦笑:“你们都退下吧,殿下这眉间褶皱能夹死三只苍蝇了。”

  待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外,夏芷澜突然夺过她手中茶盏一饮而尽——这杯清茶竟然喝出了美式的苦涩,让她再次皱起了眉。

  曾夫子抽出帕子要递与她擦,却被她攥住手腕:“静姝,你可知并州反案真相?”

  她指尖一颤,看来早朝皇帝所言,并非并州案的全部实情了。窗外忽然大风起,吹得满室书页哗哗作响,像无数只白鸽在扑棱翅膀。

  夏芷澜声音发哑,案上的茶盏被她攥得发颤,“并州反案……是皇上与太子做的局。”

  曾夫子心中一紧,手中帕子飘落在地。她俯身拾起时,袖口掩住了惊愕:“殿下何出此言?”

  “并州副将张无极杀良冒功,诬陷桓问乃是皇上授意,太子指使——幕后主使就是皇上自己!所谓‘反叛’不过是诱饵,皇上借机清洗权臣,铲除异己……那些边疆士兵和百姓,不过是权谋的炮灰。”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这具古代皇子的躯壳里,分明是现代记者的心——看不得无辜者被权力碾碎。

  曾夫子沉默良久,指尖在竹简的纹路上游移,似在抚摸千年的枷锁。“古往今来,皇权至上,百姓如草芥……命也。”她这话说得平静,夏芷澜却听出悲凉。她猛地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我不信命!若天命如此,为何我梦里常有另一个世界——”

  她语速加快,现代思维冲破了皇子的矜持:“那里没有天子,人民自己选领袖,政府只为百姓做事;那里法治严明,没有特权阶层,官员犯法与庶民同罪,人命比天还大!饥荒时,国家开仓济民而非囤粮;战争前,议会辩论而非帝王独断……”说到激动处,她掌心拍在案上,震得桌台摇曳。

  曾夫子的瞳孔在夏芷澜的语速里颤动,如被投石惊扰的深潭。“您描述的……是乌托邦。”

  “那里百姓不用跪任何人,即便有不平,正义也能通过法律得以声张;那里人人都可以接受教育,人人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那里的女子能当官,能经商,婚姻自由,人身自由,不必依附于男子而活在世界上……”

  曾夫子听完,忽觉热血沸腾,内心充满了向往。可转念看到这座皇城,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她只能喃喃道,“可现实是,您生为皇子,我身为夫子,连踏出宫墙半步都是僭越。”

  夏芷澜忽觉喉间哽住。是的,她既是特权阶级的一员,又是痛恨特权的异类。这双重身份如毒藤缠身,让她连想倾诉真相都无能为力。若此刻坦白穿越的秘密,曾夫子会视她为妖邪,还是与她共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