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虎子(3)-《谁还在用现金啊!》

  一股混着福尔马林刺鼻气息的冷气扑面而来。

  整间屋子被幽蓝的冷光灯笼罩。

  墙面与地面皆是灰扑扑的瓷砖。

  在灯光下泛着潮湿的冷意,倒映着冷藏柜金属表面的幽光。

  数十个银灰色冷藏柜紧密排列,如同沉默的金属棺椁,每扇柜门都嵌着编号铭牌,在冷气中凝着薄薄的水珠。

  柜缝间渗出的白雾沿着地面蜿蜒流淌,在墙角聚成小小的水洼,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

  冷藏间深处,偶尔传来制冷设备低沉的嗡鸣,与门外走廊里家属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将空气切割成粘稠的碎片。

  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连呼吸都变得迟缓而沉重,唯有冰柜中永恒的寂静,包裹着每一位沉睡的逝者。

  我在冷藏间里游荡了一圈,比医院太平间大很多。

  我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虎子是真的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人员把虎子的遗体拉了出来。

  送到了一个房间:遗体整容室。

  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眼前的房间亮得刺眼,头顶无数盏无影灯把一切都照得发白。

  中央的不锈钢操作台泛着冷光,上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件工具——细长的镊子闪着锋利的银光,顶端细小如针尖。

  造型古怪的雕刻刀弯弯绕绕,刀刃薄得几乎透明。

  还有些装着淡粉色液体的注射器,标签上写着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操作台边缘居然还支着个放大镜,像昆虫的复眼一样突兀。

  墙边的玻璃柜里,数不清的瓶瓶罐罐排列得整整齐齐,瓶身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数字。

  有的瓶子里装着蜡状固体,有的盛着透明的液体,还有几个小格子里躺着硅胶薄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角落里的电子秤闪着幽蓝的数字,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记录本,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写满了各种数据。

  墙上是人体解剖图上的血管和肌肉像蛛网般交错,旁边还贴着张流程图,标注着“清创-塑形-定妆”的步骤。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墙角的紫外线消毒灯泛着紫色的光晕。

  我盯着墙上那块写着“慎终如始”的匾额,突然意识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诉说着对逝者最后的尊重与告别。

  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和无菌手套。

  无影灯下,他绷得紧致的指尖轻轻点过虎子的面部轮廓。

  他从工具箱取出微距放大镜架在鼻梁上。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遗体修容师工作。

  虽然心中害怕,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用镊子夹起浸透医用防腐液的棉球,轻柔擦拭创面,确保每个褶皱处的残留物都被溶解带走。

  针对颧骨处凹陷性损伤,他从冷藏箱取出定制硅胶假体。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将温热的医用塑型蜡均匀涂抹在重塑区域,用牙科专用雕刻刀雕琢鼻骨轮廓,参照虎子的照片,反复比对双侧鼻翼的弧度与鼻尖的翘度。

  当塑形完成,他喷洒三层不同浓度的定形剂,每层间隔15分钟等待干燥,形成兼具柔韧性与支撑力的保护膜。

  最后的化妆步骤如同绘制肖像。

  他调配了七种不同色号的遮瑕膏,以叠涂技法覆盖修复痕迹,粉底采用“三明治上妆法”——先喷保湿喷雾打底,再用美妆蛋轻拍粉底,最后扫上定妆散粉。

  眼妆部分,他用极细眼线笔模拟睫毛根部的阴影,为闭合的眼睑晕染淡淡的珠光眼影,让双眼呈现自然微阖的温柔感。

  唇妆则选用逝者生前最爱的豆沙色唇膏,搭配唇线笔勾勒唇峰,用棉签将边缘晕染得柔和自然。

  整个过程持续近四个小时,他始终保持着前倾15度的工作姿态,每完成一个步骤就后退两步,从不同角度审视效果。

  当最后一缕散粉轻轻扫过耳际,原本破损的面容已恢复成家属记忆中的模样——颧骨饱满,眉眼舒展,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平静的沉睡。

  修容完成后,遗体整容师动作轻柔地解开虎子身上原有的衣物。

  他先小心抬起虎子的肩部,将新衣服轻轻套上,再缓缓托起双腿,把裤子平整地穿好。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谨慎,避免拉扯或弯折遗体。

  整理好领口与袖口后,整容师仔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让虎子看起来整洁又安详,最后轻轻盖上白布。

  小虎换下来的衣服皱巴巴地堆在不锈钢推车上,沾着零星的消毒棉絮和细碎的化妆粉。

  工作人员戴着橡胶手套,将衣物一件件抖开检查,确认没有遗落的证件或物品后,整齐叠放进黑色塑料袋。

  封口时,拉链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整容室格外清晰。

  我早已经控制着百元大钞从虎子的口袋里出来,悄悄躲到了一个角落里。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何去何从,可是我不想有人因为我而失去生命了。

  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内心非常愧疚!

  如果他不捡百元大钞,可能就不会被大树压死了。

  看着工作人员将装着虎子衣物的袋子拎走,我满心都是自责与懊悔。

  我本不该给这个世界带来如此沉重的悲剧。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整容室里忙碌的身影,思绪纷乱如麻。

  虎子那鲜活的生命,因为我的出现戛然而止,他的家人此刻正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我。

  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让伤害不停的出现吗?

  我本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不引发任何人的注意。

  可现在,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一个家庭支离破碎,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这角落里暗自伤怀。

  我想到虎子妈妈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还有虎子爸爸那空洞无神的双眼,他们后半生都要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度过。

  还有宝哥和工友们,他们内心的自责恐怕也将伴随他们许久。

  这所有的痛苦,都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我的心。

  我知道,即便我再怎么愧疚,虎子也无法复生。

  可我又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此时,整容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线射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害怕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