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核心的伤疤-《潜龙御世》

  纯黑立方体表面的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蔓延,发出细微却刺耳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的碎裂声。那冷漠的注视中残留着未能散去的惊骇,以及一种……被触及最深禁忌的、冰冷的暴怒。

  秩序之疆的“回滚”能力似乎也达到了极限,无法修复立方体本身的损伤。周遭星体的运行虽然恢复了表面的稳定,但那恒定的青白色冷光却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一个失血过多的巨人,强撑着维持威严。

  林枫立于虚空,周身萦绕着与“太一”本源共鸣后的、难以言喻的深邃气息。他并未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将神念凝聚成最细微的探针,沿着那些裂纹,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入了纯黑立方体的内部。

  他要去看看,这具驱使着整个秩序疆域、奉行着绝对净化理念的冰冷核心,其内部究竟是何等光景。

  没有预想中浩瀚的数据海洋,没有精密到极致的逻辑矩阵。

  神念穿透表层的防御与伪装,触及核心的刹那,林枫“看”到的,是一片……荒芜。

  并非空无,而是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后、又被冰封了亿万年的焦土。无数断裂的、焦黑的数据结构如同枯树的枝桠,扭曲地指向虚无。凝固的能量乱流如同黑色的冰川,封冻着某些庞大存在的残骸。一种深沉的、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悲伤与……恐惧,弥漫在这片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片荒芜的核心最深处,林枫“看”到了它——

  那并非一个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道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道横亘于存在概念之上的、狰狞的疤痕。

  疤痕的边缘不断蠕动着,试图自我修复,却每次都会崩裂出新的、细小的虚无裂隙。而从这疤痕之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那种冰冷的、排斥一切“混沌”的秩序意志,如同伤口化脓后流出的、带着自我防御性质的毒素。

  这秩序疆域的一切——那绝对的纯净法典,那无情的净化协议,那冰冷的寂静法庭——都不过是这道古老伤口为了自我保护、为了不再承受痛苦,而构筑起来的、无比坚固也无比扭曲的……外壳与免疫系统!

  林枫的神念轻轻触碰那道伤痕。

  一瞬间,破碎的、染血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入了他的感知:

  那是一片生机勃勃、充满无限可能与创造的原始宇宙图景。无数的生命形态、文明火花在混沌中诞生、闪耀、演变。没有绝对的秩序,也没有绝对的混乱,有的只是动态的、充满活力的平衡。

  然后,是“它们”的到来。

  无法形容其形态,只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贪婪的“吞噬”意志。它们并非毁灭,而是“同化”,将一切有序与无序、生命与物质,都强行纳入某种单一、僵化的框架之中,抹杀所有的个性与可能性,如同将万紫千红的花园强行碾压成一张苍白的、单调的图纸。

  激烈的抵抗,难以想象的战争……不是能量的对轰,而是规则层面、概念层面的碰撞与侵蚀。

  最终,是失败。

  这片星域曾经的、代表着“混沌生机”一面的原始意识(或许是某个古老宇宙意志的碎片),在惨烈的概念战争中落败,被强行注入了代表着“绝对秩序”的、如同病毒般的异种规则。它的核心被撕裂,大部分的“自我”被同化、抹除,只残留下这道无法愈合的、不断渗出“秩序毒素”的伤疤,以及一种对“混沌”(即曾经自我的一部分)刻骨铭心的、扭曲了的恐惧与憎恨。

  这秩序疆域,根本不是一个主动选择“纯净”的文明。

  它是一个重伤垂死、为了不被彻底“吞噬”而被迫极端化、将自身也改造成杀戮兵器的……受害者!它所奉行的哲学,它所净化的“变量”,不过是那道伤口在无尽痛苦中产生的、病态的排异反应!

  真相,竟是如此。

  林枫收回神念,心中百感交集。愤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怜悯,以及一丝明悟。

  “虚空之低语”……那些在铁炉堡、在奥恩海姆散播毁灭的疯子,它们所信奉的“钢铁与虚无”,恐怕与当年重创这片星域原始意识的“它们”,源自同一源头!它们是那种“绝对秩序”病毒的……扩散者!

  纯黑立方体似乎感知到了林枫的“窥探”与那瞬间的情绪变化。那伤痕剧烈地抽搐起来,散发出更加狂暴、也更加……恐慌的秩序波动。

  【禁止……窥探……禁止……理解!】 那冰冷的意念带着一种被撕开最后遮羞布的羞愤与绝望,【净化!必须净化!】

  它调动起整个秩序疆域残存的力量,那黯淡的星体再次亮起刺目的红光,所有的能量不顾一切地汇聚向立方体,试图发动最后的、超越极限的一击,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抹除这个知晓了它最大秘密的“变量”!

  然而,林枫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他没有摆出防御或进攻的姿态。

  他抬起手,指尖并非凝聚毁灭的力量,而是流淌出一缕极其纯净、蕴含着“太一”本源中“滋养”与“愈合”意味的龙元力。这力量温和而博大,如同生命的初雨,缓缓飘向那布满裂纹的纯黑立方体,飘向那道深可见骨的……概念伤疤。

  他不是要摧毁它。

  他是要……治愈它。

  或者说,至少是尝试去安抚那道源自远古的、至今仍在流血的痛苦。

  当那缕温暖的、代表着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力量,轻轻触碰到狰狞伤疤的瞬间——

  整个秩序之疆,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汇聚的毁灭性能量骤然停滞。

  纯黑立方体表面的裂纹蔓延速度减慢。

  那冰冷意念中的狂暴与恐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那里。

  伤疤本身,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颤栗。

  仿佛久居黑暗的囚徒,突然触碰到了早已遗忘的……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