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军功爵的污点-《大秦:我的秦律能斩神》

  御史府值房内,新糊的窗纸透进清晨微熹的光,映照着张苍案头那卷被单独抽出的《军功爵田宅侵占案》卷宗。

  竹简老旧,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上面记载的文字却依旧沉重:

  【告状人:王勇,爵公士,原属王翦将军麾下锐士,于灭赵之战中斩首两级,受赏栎阳城外良田五十亩,宅一区。】

  【被告:渭阳君府家臣,名稷。】

  【事由:皇帝廿年秋,稷率恶仆数十,强毁王勇田界,夺其宅院,殴伤其父,致其卧病数月而亡。王勇持受赏契书告于栎阳县,县衙久拖不决;转呈内史府,内史府以‘涉及宗室,需谨慎’为由驳回;最终上诉至御史府,积压至今。】

  【备注:前任御史凡三人经手,皆批‘查证困难,宜缓’。】

  简短的记录,却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个凭借军功改变命运底层士兵,用鲜血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所,被权贵家奴轻易碾碎,申诉无门,家破人亡。

  而那“渭阳君”三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卷宗之上,也压在所有经手此案的官吏心头。

  张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沉静。他知道,选择此案作为突破口,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审理一桩田宅纠纷,更是向盘根错节的宗室势力,递出的第一封战书。

  “大人。”值房外传来一声略显迟疑的呼唤。

  是御史府的一位老资格御史,姓郑,秩级比张苍还高些,平日以老成持重自诩。

  他踱步进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忧色。

  “张御史新晋之喜,本不该打扰。”郑御史拱了拱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张苍案头那卷显眼的旧简,“只是……听闻大人有意重启一些陈年积案?尤其是……栎阳王勇那一桩?”

  张苍抬眸,神色平静:“郑御史消息灵通。确有此事,此案悬宕七年,苦主王勇年年上书,总该有个了结。”

  郑御史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十足的“关切”:“张御史!你我同府为官,老夫痴长几岁,有些话不得不提醒你。此案……水深啊!”

  他见张苍不语,以为听进去了,便继续苦口婆心:“那王勇不过一介公士,微末之功。可他对面是谁?是渭阳君!陛下的叔父辈,真正的嬴姓宗室,根深蒂固!那家臣稷,不过是条恶犬,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呐!”

  “老夫说句不当说的,前任几位御史,哪个不是精明干练之辈?为何都选择了‘缓办’?非是不能查,实乃不敢查,不愿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一个匹夫,去触碰宗室勋贵的霉头,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前途尽毁啊!”

  郑御史痛心疾首,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踏入深渊的晚辈:“张御史,你年轻有为,陛下信重,前途无量。何必为了这等陈年旧案,自毁长城?依老夫看,不若依旧例,批个‘查无实据’或‘双方和解’,将此案归档了事,对上面、对下面,都算有个交代。何必……何必如此认真呢?”

  他一番话语重心长,将官场那套“和光同尘”、“明哲保身”的哲学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苍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等郑御史说完,才缓缓站起身,目光清正,看向这位“好心”的前辈:

  “郑御史,多谢提点。”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然,张苍愚见,既为御史,掌监察弹劾之权,眼中便不当有‘宗室’、‘匹夫’之高下,心中便只能有‘秦律’这一杆秤!”

  “律法面前,唯有是非曲直,无分贵贱亲疏!”

  “若因被告是宗室家臣,便可侵夺军功田宅,殴杀人父而逍遥法外;若因苦主身份微末,其冤屈便可置之不理,随意归档。”

  张苍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郑御史的心头,也回荡在值房内外,让一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属吏心头剧震。

  “那我大秦立《军功爵制》以奖掖将士,意义何在?《秦律》之公平正义,威严何在?!”

  他不再看脸色阵红阵白的郑御史,转身对侍立在门口的随从文书沉声下令:

  “即刻立案!”

  “签发御史传讯令,着渭阳君府家臣稷,三日之内,至御史府接受讯问!”

  “另,传唤原告王勇,及相关人证,一并到堂!”

  “喏!”文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惶恐,大声应命,转身快步离去。

  郑御史看着张苍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摇着头,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值房内外,一片寂静,所有窥探的目光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

  与此同时,咸阳宫,永巷戍卫值班房。

  年轻的卫尉丞章邯刚刚交接完夜巡的班次,卸下冰冷的甲胄,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军人特有坚毅的面庞。

  他接过下属递来的温水,正准备润润干渴的喉咙,就听见两个换防回来的郎官正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御史府那位新晋的张苍张御史,可真是不消停!”

  “又怎么了?他不是刚在南郡立了大功回来?”

  “立功是立功,可这回捅马蜂窝了!他要把栎阳那边一桩老案子翻出来,被告是渭阳君府上的家臣!”

  “渭阳君?!他疯了?为了个泥腿子军汉,去惹宗室?”

  “谁说不是呢!刚才御史府那边传讯令都签发了!现在整个御史府都炸锅了!”

  章邯端着水碗的手微微一顿,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喝完水,将碗放下,目光投向窗外御史府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与探究。

  “张苍……”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泾河斩龙,南郡破巫,如今回京第一把火,竟直接烧向了宗室?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还是……真如传言那般,身负异术,有所依仗,其志非小?

  章邯沉默片刻,对身旁的副手吩咐道:“今日起,多留意御史府那边的动静,尤其是……这位张御史的。”

  “喏!”副手虽不解,但毫不犹豫地领命。

  章邯重新将目光投向宫墙之外,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到那个正以一己之力,试图撬动咸阳沉疴积弊的年轻御史身影。

  他心中暗忖:这咸阳城的水,看来要被这位新任御史,彻底搅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