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假作真时,蛊毒发作-《克夫命格的末日废土女》

  晨雾未散时,苏晚竹已换了身青灰粗布短打。

  她将染了草汁的指尖用炭灰抹得乌青,又在鬓角别了支褪色的银步摇——这是荒星黑市蛊师们最常见的行头,既显落魄,又藏着几分“高手在民间”的野气。

  偏院门口的石狮子落了层薄露,两个家丁抱着长棍挡在门前。

  “哪来的江湖骗子?”左边那个抽着鼻子,“苏府内院是你能闯的?”

  苏晚竹垂眼咳嗽两声,袖中摸出片残旧的龟甲——这是昨日翻遍荒星记忆才仿出的赵家暗记。

  “劳烦通传白先生,”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瓦罐,“青蚨蛊师求见,说能让红绡蛊的效果强三倍。”

  门内传来竹帘晃动的轻响。

  白无常掀帘而出时,苏晚竹的后颈先窜起寒意。

  他半边脸爬满暗红疤痕,像被沸水泼过,另半张却生得过分好看,眼尾上挑,倒似戏文里勾了妆的狐妖。

  “谁教你提‘红绡蛊’的?”他抚着腰间青铜蛊囊,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晚竹盯着他喉结下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身——那是赵家死士的标记,和昨夜窗外那道影子分毫不差。

  “赵先生旧识,”她故意踉跄半步,龟甲“当啷”坠地,“三日前在西市茶棚,赵先生托梦说……说白爷这儿缺个能压蛊的帮手。”

  白无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弯腰拾起龟甲,指腹摩挲着背面模糊的“赵”字刻痕,疤痕扭曲的那侧嘴角突然咧开:“进来吧。”

  培育室的门一推开,腐肉混着腥甜的气味就扑了满面。

  十二口黑陶瓮整整齐齐码在青石板上,每口瓮口都蒙着血浸的红布,里面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像极了荒星地穴里,辐射鼠啃食腐尸的动静。

  “这是红绡蛊的幼虫。”白无常敲了敲最近的陶瓮,红布下立刻响起尖啸,“等它们啃完第七颗活人心肝,就能顺着血脉爬进苏文远脑子。”他侧过完好的半张脸,目光像刀尖刮过苏晚竹的后颈,“你说能增强效果?怎么个增强法?”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陆昭用金疮药替她处理后颈伤口时,指尖的温度比这腐臭的屋子暖上百倍。

  “得看蛊虫的食性。”她蹲下身,装作查看瓮底的朱砂符,袖中瓷瓶已被掌心焐得温热,“红绡蛊喜阴,但若在食料里掺半钱赤焰花粉末……”

  她的指尖掠过陶瓮边缘,趁白无常垂眼的刹那,手腕微抖。

  细如烟尘的辐射草粉末顺着指缝漏进瓮口,在红布上晕开极淡的青斑——这是荒星老蛊师临死前教她的绝活儿:辐射草的微毒能让蛊虫疯狂啃噬宿主,像被火燎了尾巴的野狗。

  “赤焰花?”白无常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骨节抵着她腕间动脉,“南境才有的东西,你从哪儿弄的?”

  苏晚竹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她抬头时眼眶已蓄了泪,活像被抓包的小骗子:“白爷要是信不过……”

  “罢了。”白无常松开手,转身掀开窗边的竹帘。

  阳光劈头盖脸照进来,陶瓮里的啃噬声陡然变急,“三日后蛊虫入脑,你若敢耍花样——”他摸出根银亮的引魂钉,在指尖转了个花,“就用这钉子,把你心肝剜出来喂蛊。”

  苏晚竹退出门时,后背的冷汗已浸透了粗布短打。

  她望着偏院墙头飘起的炊烟,摸出袖中被捏碎的桂花糖纸——这是陆昭今早塞给她的,说“遇事慌了就摸一摸”。

  甜津津的糖渣粘在指腹,她突然笑了,笑得眼角都弯了:周氏费尽心机养的蛊,怕是要提前反噬了。

  月上柳梢时,苏文远的院子炸开一片尖叫。

  苏晚竹扶着廊柱往那边挪,远远就看见正房窗纸被撞得粉碎。

  苏文远披头散发撞在门槛上,双手疯狂抓挠胸口——那里的皮肤已肿成青紫色,隐约能看见暗红虫影在皮下蠕动。

  周氏的金步摇歪在鬓边,她攥着帕子直往后缩:“不是说七日内不会发作吗?你、你不是说……”

  白无常的脸色比月光还白。

  他撕开苏文远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那片青肿里,突然发出一声低吼。

  苏晚竹离得远,却也看清了——陶瓮里的红绡蛊竟全聚在苏文远心口,每只虫尾都泛着诡异的青,像被泼了盆毒汁。

  “有人动了手脚!”白无常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围观的丫鬟仆妇,最后停在苏晚竹身上。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

  苏晚竹望着他攥紧的引魂钉,悄悄将染了鹤顶红的银针往袖口推了推。

  该她出手了。

  白无常的引魂钉尖擦过苏晚竹耳际时,她后槽牙咬得发疼。

  月光在银钉上划出冷光,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杀意——这蛊师显然意识到,眼前的"青蚨蛊师"根本不是赵家旧人,而是来搅局的。

  苏晚竹的右手在袖中攥得发麻。

  那根染了鹤顶红的银针尾端还沾着她掌心的汗,刺尖却凉得像淬过冰。

  她盯着白无常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踉跄着往他身侧栽去——这是荒星流民打架时最常用的碰瓷招术,对方若要躲,必然要侧身,露出腋下破绽。

  "小心!"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白无常果然侧过半边身子,染着红布碎屑的袖口被夜风吹得翻卷。

  苏晚竹的指尖擦过他手臂时,腕骨微微一旋,银针便顺着他尺泽穴扎了进去。

  "你——"白无常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反手掐住苏晚竹的手腕,指力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可下一秒,他的嘴角就溢出黑血,染脏了半张完好的脸,"鹤顶红...你敢用剧毒?"

  "在荒星,对吃人的狼,自然要用最毒的饵。"苏晚竹猛地抽回手,腕骨发出"咔"的轻响。

  她后退两步,看着白无常摇摇晃晃栽倒在地,染血的引魂钉"当啷"掉在青石板上,"你们养蛊害人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护主!"周氏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她鬓边的金步摇早歪到耳后,珠串撞在脸上也顾不得理,只拼命拽着身边丫鬟往人堆里缩,"快!快把这疯女人拿下——"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铁靴叩地的脆响。

  陆昭披着玄色飞鱼服跨进门槛,腰间绣春刀的银穗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二十名锦衣卫呈扇形散开,刀刃出鞘的"唰唰"声像极了荒星暴雨前的雷。

  "苏夫人这是要妨碍公务?"陆昭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白无常抽搐的躯体上,"圣上有令,凡私炼巫蛊、惑乱朝纲者,格杀勿论。"他指尖叩了叩腰间金牌,"这是钦天监刚送来的密报,苏家三老爷体内的红绡蛊,可是用了活人心肝养的。"

  周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着扶住廊柱,金护甲深深掐进柱身:"你...你敢擅闯侯爵府?"

  "苏府再大,大不过王法。"陆昭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用铁链锁住白无常的手腕。

  那蛊师此刻已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诡异的梅花状。

  苏晚竹退到廊角时,老黄正攥着佩刀守在院门口。

  这位苏文远的贴身侍卫昨晚被她用半瓶荒星特有的醒酒汤灌得掏心掏肺——"三姑娘在荒星吃的苦,老黄都记着呢",此刻他见陆昭的人控制住局面,便冲苏晚竹使了个眼色,又用刀背敲了敲门框,示意她先走。

  回到竹苑时,苏晚竹的脚步已经虚浮。

  易容用的草汁混着荒星特有的曼陀罗粉,此刻正顺着她的毛孔往血管里钻,眼前的烛火像浸在水里的月亮,晃得她直犯恶心。

  她扶着梳妆台坐下,指尖在抽屉里摸索半天才抓到那碗解毒汤——这是今早陆昭派小厨房送来的,汤里浮着的枸杞还带着灶火的余温。

  "咕嘟"灌下整碗汤,苏晚竹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镜子里映出她泛青的脸,鬓角那支褪色银步摇不知何时掉了,碎发黏在额角,倒比方才的伪装更像个被吓破胆的小丫头。

  可她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白无常被押去衙门时,她看见他盯着周氏的眼神,像条被踩断脊梁却还没死透的毒蛇。

  "还没完呢。"她对着镜子轻声说。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惊得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隔壁偏院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

  苏晚竹支着桌子站起身,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去——几个锦衣卫正把白无常往马车上抬,他的脑袋无力地垂着,却在经过周氏身边时,突然扯动嘴角笑了笑。

  那笑容像根冰锥,顺着苏晚竹的后颈扎进骨头里。

  她摸出枕头下的龟甲——那是白无常方才掉在培育室的,背面的"赵"字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有些秘密,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