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帝薨-《当官日常》

  “哥,”许言舟扒在窗台上,“我今天去找黎家兄妹,不回来睡了。”

  许宴知点头,“去吧。”

  尽疏在她对面喝茶,“府里有个小家伙也不错。”

  许宴知在看公文,“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师傅催我回去了,但我还不想回去。”

  “那就在这住着。”

  尽疏笑一下,“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

  “你……最近还好吗?”

  “嗯。”

  尽疏盯她半晌,轻叹一声。

  许宴知略过他的注视,目光落在公文上微微发散,道:“圣上病了。”

  “我这几日一闭上眼噩梦中的场景就开始浮现,但我不能说。”

  她皱起眉,“圣上的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尽疏却道:“顺其自然吧。”

  “既来之则安之。”

  许宴知抬眼看他,眼底有些茫然无措,她又闭眼轻叹一声,“我没有办法。”

  “好像我面对的事总是这么艰难。”

  尽疏道:“再艰难也有解决的时候,你不用压着自己。”

  “算了,”她说:“都到这一步了。”

  尽疏还想再说什么,阿桃跑进来说:“圣上急召大人入宫。”

  许宴知“腾”一下站起来往外走,面色很沉。

  许宴知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进宫。

  李公公在殿门口急得走来走去,见许宴知来激动的抓上她的手就往里进。

  殿内药味很重,混着龙涎香有些熏人,靳玄礼躺在床上昏睡,刘文芩在一旁施针,许宴知走过去又突然顿住,她隔着一段距离去看靳玄礼的情况。

  她不敢走近,怕将他脸上明显的病态看得太清楚。

  李公公说:“圣上今早还好好的,下了早朝回来就开始咯血,差点没喘过气来,他吩咐咱家召许大人入宫,然后就昏过去了。”

  许宴知问刘文芩:“刘太医,圣上情况怎么样了?”

  刘文芩长长叹了一声,叹得在场的人心凉了一截,他慢慢摇头,“太子殿下呢?还没有回京吗?”

  李公公一脸难色,“这,哎,太子殿下不知道圣上病了。”

  许宴知声音冷下来,“不是说让他回来吗?”

  “是,朕的,意思。”

  靳玄礼缓缓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他望着许宴知笑了笑,“站这么远做什么?”

  “嫌弃朕吗?”

  许宴知僵着脸走过去坐到他床边,“你少说些话吧。”

  靳玄礼轻哼,“朕叫你来——”

  “你为什么会生病呢?”

  靳玄礼愣了一下,“都是凡胎肉体,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

  “为什么非要是你呢?”许宴知望着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你,”她哽一下,“你才多少岁?究竟为什么是你呢?”

  “我还没有准备好。”

  靳玄礼拍拍她手背,“这种事谁又能提前预料呢?有时候生老病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准备。”

  “朕,”靳玄礼也没忍住哽咽,“朕其实也没准备好,但事已至此朕也没有办法。”

  “朕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为政儿做好打算。”

  “朕放心不下他也放心不下你。”

  许宴知侧过头不再看他。

  靳玄礼笑叹一声,“朕叫你来是有事要拜托你。”

  “朕希望你能辅佐政儿。”

  许宴知起身想走,靳玄礼一把拽住她手腕,“朕对不住你。”

  “因为朕你将永远困于许宴知这个身份,是朕强拉你入局,也是朕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朕对不住你。”

  “朕最后求你一件事。”

  许宴知嗤笑,她看向靳玄礼时眼泪瞬间滴落,“该是我求你才对。”

  “我求你不要死。”

  靳玄礼流着泪扯出笑脸,“那你就是在为难朕了。”

  “那换一个。”

  “我求你再撑一撑,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一等政儿。”

  “至少要让他见你最后一面。”

  “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不想政儿和我一样,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靳玄礼望着她沉默片刻,“好。”

  许宴知挣开他的手往外走,“你休息吧,我明日来看你。”

  她快速走出去,一只手扶上门柱,低着头闭眼深深呼吸,她试图强压情绪,她慢慢收回手朝前走,没走几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心绞疼得厉害,她疼到站不稳,用手捂着心口蹲下去,一条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稳住身子不倒下去。

  李公公追出来看到她如此连忙上前搀扶。

  “许大人你怎么样?”

  耳边是李公公关切的声音,她其实很想抓着李公公问他为什么靳玄礼会生病,为什么会在这个年纪就生了这样的病。

  千言万语压在心口,话到嘴边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红通通的。

  她轻推开李公公搀扶的手,自己慢慢站起来,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

  冬日这场还未散去的寒终究是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

  靳玄礼的病到了瞒不住的地步,他在早朝议事时吐了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去意识。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唯独许宴知冷静的在人群中站得笔直,然后替靳玄礼稳住局面。

  她冷静得让人有些害怕,有条不紊的处理早朝没商议完的政事。

  散朝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许宴知最后一个离开,李忠明他们在殿门外等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陪她一起出宫。

  分别的时候众人对她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开口,各自散开。

  许宴知突然出声:“你们忙吗?”

  “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

  所有人都没说话,朝她折返回来。

  许宴知再没开过口,所有人陪着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待着。

  她没有流泪,只是眼圈有点红。

  良久终于听到她低哑的声音:“黎仲舒有来信吗?”

  李忠明回答:“有,报了平安,还有一些琐事。”

  “什么时候回来?”

  洪辰溪:“应该快了。”

  顾月笙走过去将手搭在她肩膀按了按,“会没事的。”

  她淡淡扯出一抹笑,“好。”

  那日之后许宴知时常宿在宫中,亲自为靳玄礼侍疾,代为处理朝政。

  靳玄政回京时才得知靳玄礼病重之事,他跪在靳玄礼床边,拉着靳玄礼的手哭着说:“对不起,父皇,是儿臣来晚了。”

  “父皇,是儿臣的错。”

  “是儿臣任性非要去牁州,父皇责罚儿臣吧。”

  靳玄礼虚弱的笑着,“政儿没错,朕怪你什么呢?”

  “傻孩子,父皇不怪你,也没什么好怪的。”

  “要怪就怪自己身子不争气。”

  “回来了就好,可有受伤?”

  “没有,儿臣没有受伤,”他额头贴着靳玄礼的手背,哽咽着说:“父皇,您让儿臣怎么办?”

  “儿臣,儿臣没有母妃,不想再没有父皇了。”

  “父皇,儿臣求您了,不要丢下儿臣好不好?”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

  “父皇,儿臣以后什么都听您的,你别不要儿臣好不好?”

  “政儿,”靳玄礼替他抹去眼泪,温和的看着他,“是朕对不住你,往后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渡危,你来。”

  许宴知走过去握上靳玄礼的手,“你说,我听着呢。”

  “渡危,政儿就交给你了。”

  “交给你,朕放心。”

  许宴知强撑起笑,“好,我答应你。”

  强撑的笑维持不住,她侧过头掉泪。

  靳玄礼眼神有些散,他不由想到幼年时的场景,过去的喜怒哀乐、哭笑打闹一幕幕浮现,孩子气的时候、贪玩的时候、一起打架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

  他也舍不得,却没有办法。

  人这一生本就是变化无常的,人之生死也无法左右。

  “渡危,若有来生……”

  “我不想生在帝王家。”

  许宴知回应他:“好,来世我们就做平凡人,在乡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长大,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好……”

  靳玄礼的手无力下垂,他慢慢闭上眼,将这短暂一生中的无奈和遗憾永远埋在心底,随风而逝。

  靳玄礼十六岁登基,二十九岁薨。

  太子靳玄政登基,改年号景和。

  景和元年,许宴知升任丞相,遵先帝遗命兼任帝师,辅佐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