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花症(下)-《占有欲集》

  道士视角↓

  我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

  这念头如同最顽固的野草,在他日益枯萎的心原上疯狂滋长。日复一日的吐息成花,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咳出体外。

  那些娇艳却致命的花朵,汲取着他的生命力绽放,将他原本强健的身体消耗得日渐虚弱。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道士发疯般地翻阅着所有能找到的古籍秘典,试图从泛黄的书页间查找这诡异病症的来源与解决之法。

  他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还没有牵起她的手,还没有陪伴她看尽世间繁华……即使她是兔妖,那又如何?他必须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直到他寻访到一位隐世的修仙郎中。

  那郎中须发皆白,眼神却澄澈如镜,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最深的隐秘。

  “你这个,是天意。”郎中看着他,缓缓开口,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天意?什么意思?”道士不解,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郎中摇摇头,叹息声中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告诫:“还不明白吗?人妖殊途,逆天而动,这便是天道予你的警示。放弃吧,断了这念想,或许还能得个善终。”

  放弃?这些年的挣扎、隐忍、刻骨铭心的思念,难道就要这样白白付诸东流?不可以,他绝不甘心!他必须要和她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可有解决的方法?咳咳!!”情绪激动引来了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看着地上新吐出的、染着殷红血丝的白花,心中一片冰凉。

  他的身体已经快被掏空了,再这样下去,莫说追寻爱意,恐怕连正常行走都成问题。

  “方法……倒并非没有。”郎中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你只需让她恨上你。恨意一起,执念便消,这因情而生的花毒,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

  恨?!

  道士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在一起的美好愿景尚且遥遥无期,如今竟要先设法让她恨上自己?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死死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用尽全部意志力压抑着嗓子眼里那撕挠般的痒与痛,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弯下腰猛咳不止,仿佛连心肺都要咳出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他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郎中沉重地点点头:“这是唯一的生路。否则,再过不久,油尽灯枯,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死。

  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期盼、所有关于她的幻想,都将烟消云散。

  不能!绝对不可以!

  带着这唯一的、残忍的救命稻草,道士离开了郎中的居所,径直前往兔妖栖身的山林。

  那里与他处不同,没有妖气弥漫,反而一片平和宁静,处处透露着青草的芬芳和阳光的气息。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她正在林间空地上,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鲜嫩的野菜作为晚餐。

  那双雪白的长耳朵微微垂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在他眼中显得无比可爱。她的妖力显然还不足以让她完全自由地隐藏所有兔子的特征。

  但一个几百岁的小妖能修炼到化形且灵智如此清明,已是极为难得了。

  他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与温柔。他想和她在一起,哪怕自己只是人类之躯,无法陪伴她走到永恒的尽头,但也渴望能拥有一段美好的过程。

  他明明所求不多,为何天意要给他如此残酷的报应?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让兔妖恨他?这样他就能活下去?

  对,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无限可能!死了,就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于是,一个痛苦而扭曲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做出了那些伤害她的行为——

  他本不想做到如此地步,他最初只想……只想将她暂时关起来,让她简单恨上自己就好,等到花毒痊愈,再慢慢弥补。

  然而,当他靠近她,却从她身上清晰地嗅到了另一只兔妖的气息,那气息亲密而缠绕!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疯狂的嫉妒吞噬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承受着噬心花毒的折磨,心心念念全是她,而她的心里,竟然早已被他人占据?

  他怒火中烧,无法忍受!他看不得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内心装着别的存在!他没那么大方!

  他近乎残忍地看着那只灰色的兔妖在自己手下挣扎,听着它死前还在卑微地祈求他放过自己的“妖侣”,只觉得无比可笑又愤怒。

  “她会是我的,”道士冰冷地宣告,眼中没有一丝温度,“而你,去地下等着吧。”他只是随手一拍,蕴含着法力的一击便让那灰兔妖彻底停止了呼吸,化作原形,再无声息。

  在回去的路上,他能感觉到她强烈的恐惧和悲伤,但那恨意似乎还不够深切,咳出的花虽然比往日稍好,却依旧带着血丝,顽疾并未根除。

  于是,他做出了更决绝的事情——让她亲眼目睹爱侣化为飞灰,再残忍地撕下她的耳朵,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刻入她的灵魂。

  果然,在她那充满无尽怨恨的目光刺向他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折磨着他、仿佛要将他喉咙撕裂的剧痛和瘙痒,正在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一股扭曲的轻松感席卷而来,他却不知是该先高兴于生命的延续,还是先痛苦于这生存的代价是如此残忍。

  然而,当最后,满身血污、眼中燃烧着最烈恨意的她,猛地扑上来,主动吻上他的唇,试图用自爆内丹的方式与他同归于尽时——

  在那充满血腥与绝望的触碰瞬间,深入骨髓的恨意包裹中,他却感受到了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满足。

  他反客为主,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注定毁灭的吻。

  将这份恨意,重新淬炼成他想要的……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