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捏光的猫》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尽,秦韵踩着湿润的青石板往望月山走。

  爷爷秦守礼的陶艺小屋静静卧在山坳里,青瓦土墙覆着一层茸茸的青苔。

  门口两棵老桂树枝干虬劲,枝头还挂着些去岁的干枯花穗,风过时簌簌轻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潮湿的陶土味、淡淡的松节油清苦,还有院子里野菊的微香。这气息让她不自觉地舒展了一下肩颈。

  “爷爷奶奶,我来啦!”

  她扬声唤道,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院子里漾开。

  院子西边小屋传来陶轮低沉的嗡嗡声。

  爷爷秦守礼坐在小马扎上,鼻梁架着老花镜。

  他身上套着件洗得泛白的深蓝粗布围裙,上面沾满了斑驳的陶泥点子,胳膊上也蹭着几道褐色泥痕,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濡湿了几缕。

  听到孙女的声音,他手里的刻刀停了停,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看到秦韵,瞬间亮了起来。

  “云云来啦!快来瞧瞧爷爷新鼓捣的陶土,保准合你心意!”

  秦韵笑着走过去,蹲在陶轮旁,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桌上的陶土块。

  土质细腻微凉,一按一个浅浅的窝,松开手又缓缓回弹。

  “爷爷,您往里掺什么宝贝了?”

  她眼睛亮亮的,“摸着比上回的更软和,还带点韧劲儿。”

  “加了点后山的观音土,还有去年攒的草木灰,”

  秦守礼笑得皱纹更深了,用沾着泥的手指虚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奶奶总说我瞎折腾,瞧见没?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来,捏个小玩意儿试试手。”

  “秦守礼!别总撺掇孩子玩泥巴了!”

  主屋的门帘被掀开,奶奶罗卿端着个竹篮子走出来。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布衫,头发用根素银簪子挽得一丝不苟。

  “云云快来,奶奶给你织了件新毛衣,刚收好针,正好试试合不合身。”

  秦韵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土,“来啦!”

  又扭头冲爷爷俏皮地眨眨眼,“爷爷,等我试完奶奶的毛衣,再来‘审验’您的好土。”

  秦守礼摆摆手,眼睛早又粘回了陶轮上旋转的泥坯。

  “去吧去吧,别让你奶奶干等着。”

  罗卿拉着她进了里屋。桌上摊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外套,针脚细密匀称,袖口和领口处精巧地绣着小小的云朵纹样。

  那是独属于“云云”的标记。

  秦韵脱下身上的米白色风衣,换上毛衣。柔软的羊毛织物轻暖地裹住身体,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奶奶,您织得真好看,穿着也舒服!”

  她原地转了个小圈。

  “就你会哄人。”

  罗卿笑着替她抚平衣领,又捏了捏她的胳膊,“还是瘦,回头,奶奶给你织件更厚实的。”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过窗棂,爬上奶奶梳理整齐的银发,也落在那毛衣袖口的云纹上。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和羊毛特有的暖融融的气息。

  ——

  秦韵坐在陶轮前,指尖捻着爷爷新配的陶土。

  泥土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正专注地捏着一个小小的杯坯,轮盘悠悠转动。

  院子里的老桂树忽然被一阵风推得枝叶摇晃,紧接着,传来“笃笃”两声轻响,是敲门声。

  罗卿在厨房忙着蒸桂花糕,蒸笼里溢出丝丝缕缕的甜香,她扬声唤道。

  “云云,去看看谁来了?”

  爷爷秦守礼在另一张陶轮前全神贯注地塑着一只陶罐,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不觉。

  秦韵在围裙上擦了擦沾泥的手,“爷爷,我去开门。”

  她走到院门口,木门的旧插销有些滞涩,拉开时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的是钱希,后面跟着个圆脸微胖的男生。

  秦韵的目光刚碰到钱希的眼睛,两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钱希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冲锋衣,拉链随意地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背包带在肩头压出浅浅的痕迹。

  他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朝她微微颔首。

  “秦店长?”

  “钱先生?”,秦韵也感到意外,手指下意识在门把上收紧了些。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后面的小飞连忙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你好,请问这是秦老先生的陶艺工坊吗?我前阵子来这边拍外景,跟老先生聊过几句。”

  他看着秦韵,眼神里带着点询问。

  秦韵点点头,刚要解释,爷爷秦守礼已经放下刻刀走了过来。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将两人打量一番,笑呵呵地问秦韵。

  “云云,这是你朋友?”

  “爷爷,他是……”

  秦韵的话还没说完,钱希已经上前一步,礼貌地伸出手。

  “秦老先生您好,我叫钱希,开了家叫‘森林’的摄影工作室。听朋友提起您做了一辈子陶艺,手艺精湛。我们最近在拍一个‘老手艺里的春天’主题纪录片,想跟您聊聊,看能不能拍些素材,记录下您做陶的过程。”

  他语气平和而诚恳。

  秦守礼伸出沾着陶泥的大手准备回握,看见手上的泥,爽朗地笑起来。

  “手上有泥就不握了”

  钱希颔首,缓缓收回。

  秦守礼又说道,“拍片子?好啊!进来坐,快进来坐。”

  他朝厨房方向提高嗓门,“老婆子,来客人啦!”

  又转头对秦韵吩咐。

  “云云,去东屋柜子里,把那罐明前龙井拿出来,给客人沏上。”

  “好”

  秦韵应着,转身往屋里走时,感觉耳根有点微微发热。

  刚走到东屋门口,就听见钱希对爷爷说。

  “您这院子真清静,青瓦土墙,老桂树,一看就有年头了。阳光穿过枝叶落下来,光影特别有味道。”

  秦守礼听得高兴。

  “小伙子会说话!这院子啊,住了大半辈子,陶土味儿混着桂花香,闻着心里就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