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姥姥的禁令-《全国各地恐怖民间故事》

  烟台的风里总裹着海的咸湿,而所城里的风,还多了些六百年光阴酿出的沉厚。那片卧在芝罘区南大街南侧的老街区,是烟台城的根。打明朝洪武三十一年起,它就以"奇山守御千户所"的名头立在海边,当年屯兵御倭的营垒,渐渐被官兵家眷的炊烟、商贾的吆喝、农民的田埂连缀起来,成了如今这模样。我儿时住的姥姥家,就在离它百米远的胡同里,推开门就能望见那片黛瓦青砖。

  白天的所城里是我们这群野孩子的天下。横平竖直的街巷是天然的"楚河汉界",我领着西头的伙伴守着"西城",东头的小胖带着人攻"东城",一块泥巴捏的"炮弹"飞过墙头,就引爆一场夹杂着嬉笑的"卫国战争"。那些四合院更是捉迷藏的绝佳去处,朱漆斑驳的大门后有窄窄的夹道,雕花的窗棂后能藏下半个身子,连门墩石缝里都塞过我们偷藏的糖纸。阳光斜斜照进天井,映着我们奔跑的影子,连墙角的青苔都带着笑意。

  可太阳一沉,那片热闹的街巷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风都变得蹑手蹑脚。姥姥总会掐着点站在门口,粗布围裙上还沾着灶灰,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天黑了,不许往所城里跑。"有回我和小胖约着去摸墙角的蟋蟀,刚溜到巷口,就被姥姥攥着胳膊领了回来。她的手劲很大,指甲嵌在我胳膊上,眼里是我从没见过的慌。我追问了无数次,她都只是把我往怀里搂,嘴里念叨着"听话,听话就好"。

  后来我才发现,不光是姥姥,巷子里所有家长都有这禁令。暮色一浓,各家的呼儿声就此起彼伏,把散在街头的孩子都往家里拽。有回我趴在姥姥家院墙上张望,看见所城里的灯稀稀拉拉的,只有几家窗纸透出微弱的光,更远处的胡同黑得像化不开的墨。有个胆大的孩子往巷口探了探,就被他娘揪着耳朵骂:"不要命了?忘了你张爷爷的事了?"那语气里的恐惧,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谜团在我心里搁了十几年。去年清明我回烟台,特意绕到所城里,遇见了守着老院的李奶奶。她是姥姥当年的老邻居,头发都白了,记性却好得很。我提起当年的禁令,她叹着气给我倒了杯热茶,慢慢讲起了旧事。

  原来建国初期,所城里的老房子大多年久失修,好多院墙都塌了半截,胡同里没有路灯,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更要紧的是,有年冬天,张爷爷家的小孙子在巷子里追猫,掉进了一口废弃的枯井里。那口井藏在四合院的夹道里,井口被杂草盖着,等大人们找到孩子时,人都冻僵了。从那以后,老辈人就定下了规矩,天黑后不许孩子往所城里跑。姥姥那时候刚失去了早夭的儿子,把我当成心头肉,生怕我出半点意外,却又怕吓到我,从没跟我细说缘由。

  李奶奶领着我往所城里走,如今的街巷都安上了路灯,老房子也翻修过了,青砖墙上挂着红灯笼,夜里亮起来像条火龙。走到深处,她指着一处新修的小花坛说:"就是这儿,当年那口枯井,后来填上了。你姥姥那时候,每天天黑了都要站在门口望,看见有孩子往这边来,就扯着嗓子喊回去。"我摸着墙上光滑的青砖,忽然想起小时候姥姥攥着我胳膊的温度,想起她眼里的慌,原来那不是神秘的警告,是藏了半生的疼爱。

  风穿过新修的花窗,带着槐花的香。我忽然明白,所城里的夜晚从不是什么禁忌之地,那些黑黢黢的胡同里,藏着的是老辈人对孩子最朴素的守护,是刻在时光里的温柔。就像姥姥的禁令,裹着严厉的壳,里面全是化不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