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拂柳惊风-《凡人修仙全传》

  第七擂台上,时间仿佛被惨绿色的爪影冻结。

  韩墨羽倒在冰冷的血泊里,视野被粘稠的暗红和撕裂的剧痛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左臂肘关节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温热的鲜血正汩汩涌出,迅速带走他残存的生命力。后背鞭痕崩裂的创口如同喷泉,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泵出更多的暗红,在青石面上晕开绝望的图案。丹田深处,那团浑浊的气旋彻底沉寂,如同被冰封的死灰,连一丝微弱的涟漪都无法荡起。

  冰冷。

  无边的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迅速侵蚀着最后一点意识。

  耳边,王魁暴怒的咆哮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模糊而遥远:

  “杂种!我要一寸寸捏碎你!”

  漫天爪影,裹挟着炼气三层巅峰的凶戾灵压和浓烈的血腥腐朽气息,如同地狱洞开的门户,带着毁灭一切的阴风,朝着他毫无遮蔽的头颅和胸膛,轰然罩下!

  结束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渴望…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墨玉珠…那清冷的月光…终究…遥不可及…

  巨大的不甘,如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他破碎灵魂的灰烬里,徒劳地摇曳着,试图点燃什么,却只引来更深的冰冷与黑暗。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死亡彻底吞噬的刹那——

  心口紧贴皮肉处!

  那枚冰冷的青铜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核心般的恐怖灼热!不再是微弱的刺痛,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心脏!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狂暴意志,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咆哮!

  嗡——!

  这灼热的咆哮瞬间贯穿了韩墨羽濒死的意识!如同一道撕裂永夜的惊雷!将他从冰冷的沉沦深渊中,硬生生炸醒!

  不能死!

  凭什么死?!

  凭什么像条死狗一样,被这昔日的施刑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碾碎?!

  凭什么仰望的月光,永远只能仰望?!

  不——!

  “嗬啊啊啊啊——!!!”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滔天恨意、无尽屈辱、以及被逼到绝境后最原始、最疯狂的不屈咆哮,从韩墨羽的喉咙深处、从他破碎的胸腔里、从他每一寸燃烧着不甘的骨髓中,轰然爆发!如同濒死孤狼向苍穹发出的最后嗥叫!

  这咆哮,压过了王魁的怒吼!

  压过了漫天爪影的尖啸!

  甚至压过了斗法台喧嚣的背景!

  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第七擂台!连那如同石雕般冷漠的仲裁执事,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台下围观的杂役们,更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失声,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骇然!

  濒死的绝境,青铜片狂暴的灼热,灵魂深处不屈的咆哮!

  三者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在韩墨羽破碎的意志核心,轰然碰撞、融合、爆炸!

  脑海中,那清冷如月、飘渺如仙的剑影,不再是模糊的惊鸿一瞥!

  在这一刻,在灵魂燃烧的极致光芒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那“静极而动”的玄妙转换,那意念锁定剑尖的极致专注,那剑随身走、身随念转的无滞无碍…所有玄之又玄的感悟,如同被无形的钥匙瞬间开启!不再是模仿,不再是徒具其形!

  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共鸣的、本能的…理解!

  《清风剑诀》第二式——“清风拂柳”!

  这式他从未真正练成、甚至未曾完全理解的剑招,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燃烧的意志之中!

  不是演练!

  不是苦修!

  而是…绝境中灵魂的呐喊,与那记忆深处剑影神韵的…终极共鸣!

  嗡——!

  丹田深处,那团本已彻底沉寂、如同死灰的气旋,在这股源自灵魂的、破釜沉舟的不屈意志和青铜片灼热的狂暴能量共同冲击下,如同被投入了焚天烈焰!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近乎自毁般的疯狂旋转!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淡青色灵力洪流,混合着他灵魂燃烧的意志与青铜片传来的古老蛮荒气息,如同冲破堤坝的毁灭洪峰,瞬间冲垮了所有经脉的裂痕与阻滞!无视剧痛!无视枯竭!无视毁灭!狂暴地涌入他仅存的右臂!

  他那只沾满血污、布满冻疮裂口、死死攥着沉重木剑的右手,在这一刻,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

  而是…成为了那道清冷剑影的延伸!

  成为了他灵魂不屈意志的载体!

  身体,甚至没有完全站起!

  他只是凭借着那最后一点残存的、来自腰背的微弱力量,在血泊中,极其艰难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自然”的韵律,拧转了一下!

  右臂,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循着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剑影轨迹,极其轻柔地、却又快到超越思维极限地一抖!

  手中的沉重木剑,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不再是笨拙的铁棍!

  而是化作了一道…真正意义上的…清风!

  一道在绝境死地中逆流而生的、带着不屈意志的——惊风!

  剑尖!

  意念死死锁定的剑尖!

  划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妙到毫巅的、如同柳枝拂过水面的、柔韧而不可捉摸的弧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没有撕裂空气的锐啸!

  只有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空灵!

  这轻柔到近乎虚幻的一剑,恰好,穿过了漫天惨绿色爪影中,那因王魁暴怒全力扑杀而露出的、稍纵即逝的、如同发丝般细微的破绽!

  那破绽,在王魁的认知中,根本不可能被捕捉,更不可能被利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漫天凶戾的爪影骤然停滞在王魁头顶上方寸许,那惨绿色的光芒如同被冻结。王魁脸上那混合着暴怒、残忍和即将得手快意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错愕和茫然!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自己那只即将捏碎韩墨羽头颅的、泛着青白色幽光的右手手腕之上。

  一截粗糙、染血的木剑剑尖,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深深地刺入了他手腕的脉门!位置,与他之前抓碎韩墨羽左臂关节的地方,分毫不差!

  一股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剧痛,混合着一种可怕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被刺穿的脉门,瞬间蔓延至他整条右臂!炼气三层巅峰的灵力运转,如同被瞬间斩断了枢纽,骤然溃散!那凝聚在爪尖的惨绿色幽光,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呃…嗬…” 王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狭长的眼睛瞪得滚圆,细小的瞳孔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那只引以为傲的“鬼手”,此刻如同被斩断的枯枝,无力地垂落!

  力量!

  赖以碾压对手的力量,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这个凶戾的刽子手!

  就在他心神失守、力量溃散的这一刹那——

  韩墨羽那双在血污中睁开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执拗的金芒,混合着青铜片灼热的狂暴与灵魂燃烧的不屈,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光芒!

  他没有抽剑!

  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只是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死死地攥紧剑柄,借着拧身拧腰的最后一点惯性,将全身的重量和那股不屈的意志,狠狠地向下一压!一绞!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从王魁的手腕处传来!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惨嚎,瞬间撕裂了第七擂台上凝固的空气!远比韩墨羽之前的惨叫更加刺耳!更加绝望!

  王魁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佝偻下去!左手死死捂住那被木剑刺穿、骨骼碎裂的右手手腕!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的指缝间狂涌而出!他脸上的暴怒和残忍被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彻底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喷溅的鲜血上,发出粘稠的声响!

  败了!

  炼气三层巅峰的王魁,竟然被一个重伤濒死、只有炼气二层的杂役,一剑刺穿了赖以成名的“鬼手”手腕!

  整个第七擂台区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杂役,包括一些被这边惨烈战况吸引过来的外门弟子,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踉跄后退、捂着手腕凄厉惨嚎的王魁…

  那柄深深刺入手腕、仍在微微颤抖的染血木剑…

  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负责仲裁的外门执事,脸上的冷漠终于被彻底的震惊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眼前这超出常理的一幕噎住。

  韩墨羽再也支撑不住。

  青铜片传来的灼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股支撑他的狂暴力量瞬间消散。巨大的眩晕和黑暗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紧握着剑柄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重重地砸回冰冷的血泊之中,溅起几滴粘稠的血珠。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王魁那双充满了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寒风卷过斗法台,带起浓重的血腥。

  第七擂台上,少年倒在血泊,木剑钉穿敌腕。

  冻土之下,被不屈意志与古老灼热共同点燃的惊风,在冰冷的死寂与对手的惨嚎中,完成了对命运枷锁的第一次、惨烈而决绝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