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石墙上的河-《窗台上的暖阳》

  “那赫铭为啥不琢磨另外半幅画?”

  金小希忍不住问,祖玉看着窗外大房车上的赫露说:“他俩意见有分歧。

  徐老师的家乡有条河,跟赫达村的河几乎一样,只是没被污染。

  露露姐说,绝不会有第三条同样的河,赫铭哥也吃不准,所以……”

  “不知道顾晓雅的老家在哪么?查查档案,去她的家乡看看不就行了?”

  “顾晓雅是我们的学姐,苏妈妈的学生……”

  听到周老师说话,大家才注意到,周老师已经满脸泪水。冷冰霜又请来苏悦乔,苏悦乔记得顾晓雅。

  周老师说,当年顾晓雅来赫达村支教,后来传来她不在了的消息。

  徐老师和周老师商量,他想接过顾老师的接力棒。

  顾老师没结婚,家里有父母,还有她收养的孩子。周老师留在了那里,担负起照顾徐老师家人和顾老师家人的责任。

  现在顾老师的家人不在了,收养的学生也上了大学。

  这样的话,顾老师和徐老师想画的是同一条河流,他们家乡的河,希望的河。

  画完了一幅画,另一幅就没必要画了,也能圆了何美云的梦。

  周老师说她该回去了,感谢悦和园的盛情,她该回去给顾老师的家人扫墓了。

  祖玉觉得周老师应该去一次赫达村,周老师也同意。

  ……

  赫达村的风里带着芦苇的清香,周老师抱着那幅合二为一的画稿,站在新修的石桥上,望着远处缓缓流淌的河。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岸边的老槐树抽出新枝,几个孩子举着风筝跑过,笑声惊起了芦苇丛里的麻雀——这正是徐老师画里的样子,也是他当年离开时,在心里反复描摹的模样。

  “周老师,这边走!”

  赫露从大房车探出头喊,车斗里装着乡亲们提前备好的颜料,红的、黄的、蓝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徐老师的墓就在河对岸的坡上,紧挨着那棵老槐树。乡亲们早就来了,有的蹲在地上和水泥,有的在一块平整的青石墙上刷白灰,嘴里念叨着:“徐老师当年总说:等河清了,就把画挂在祠堂里,让咱天天能看着。”

  周老师把画稿铺在带来的木板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画上,赫铭勾勒的线条和徐老师未完成的笔触,在光里交融。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凑近了看,忽然抹了把脸:“这河湾……跟我年轻时见的一模一样!那会儿我还在这岸边给顾老师送过窝窝头呢。”

  “顾老师在哪?”

  周老师轻轻问。

  赫露的叔叔指着徐老师墓地后面的山坡说:“在那里,希望他们一直看着这条河……”

  “咱把它画在石墙上,让顾老师和徐老师天天看!”

  有人喊了一声,立刻有人举着刷子响应。孩子们也挤过来,蘸着颜料往墙上点,说是要画蜻蜓,点得歪歪扭扭,却热闹得很。

  周老师没动手,就坐在老槐树下看着。看乡亲们笨拙地描着河的曲线,看老爷爷颤巍巍地给老槐树添枝桠,看孩子们把蓝色颜料抹在脸上,笑着说自己是“河神的孩子”。

  她想起徐老师当年说的:“画画哪有那么多规矩?心里有河,笔上就有河。”

  太阳爬到头顶时,石墙上的河渐渐有了模样。虽然线条歪歪扭扭,颜色也涂得不均匀,可风一吹过,竟像真的在流动。乡亲们站在墓前,对着石墙鞠了一躬,有人哽咽着说:“顾老师、徐老师,您们看,河清了,日子好了,您们画里的河,咱给您们留住了。”

  周老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赫露,送我去镇上车站吧,我该回去了。”

  赫露有些不舍:“不再住两天?村里新修的民宿可干净了。”

  “不了。”

  周老师望着石墙,眼里闪着光,“徐老师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

  该回家了,顾爸爸的祭日就要到了!”

  大房车缓缓驶离河岸时,周老师回头望了一眼,隐约看到石墙的侧面,石墙上的河在阳光下泛着斑驳的光,像徐老师当年画稿上未干的颜料。

  可车刚开出去没两里地,周老师突然喊:“停!”

  赫露踩了刹车,疑惑地看着她。周老师指着车斗里剩下的颜料桶,眼睛亮得惊人:“石墙还有另一面呢,乡亲们路过看不见——我想他们想让大家也看着这河。”

  没等赫露反应过来,周老师已经推开车门,抱起两桶颜料往回跑。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当年那个追着徐老师画板跑的小姑娘。

  乡亲们还没散,见周老师又跑回来,都愣了。周老师没说话,双手蘸着颜料就往石墙的另一面抹——那一面正对着村口的路,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

  她不用画笔,直接用手蘸着颜料涂,指尖划过的地方,河的曲线慢慢显出来,带着种不顾一切的鲜活。

  赫铭也过来抹,乡亲们跟着抹……

  “徐晓桦说过……”

  她一边涂一边笑,声音里带着点喘:“画不光是给死人看的,得让活着的人天天见着,才知道日子有多金贵。”

  其他乡亲们也反应过来,又热闹起来。有人递水,有人帮着挤颜料,连刚才最害羞的小姑娘,都敢用手指蘸着白色颜料,在周老师画的河面上点浪花了。

  太阳快落山时,石墙的两面都有了河。一面朝着徐老师的墓,安安静静;一面朝着村口的路,热热闹闹。

  周老师站在中间,看着两面流淌的“河”,忽然觉得徐老师从未离开——他就在这风里,在这水声里,在乡亲们笑着说“日子真好”的声音里。

  赫露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忽然发现周老师的白衬衫上沾了各种颜色的颜料,像开满了花。

  她想起赫铭胸前那道颜料印,忽然明白,有些画,从来不用画在纸上。

  车再次出发时,周老师打开车窗,风带着河水的气息涌进来。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灯的村庄,轻轻说:“徐晓桦,你看,大家都接住你的河了。”

  她又看着山顶,心中默念:“顾老师,您的学生们都在走您未完成的路。”

  车斗里剩下的颜料桶轻轻晃着,像在应和。

  忽然,路旁边钻出两辆大房车,风悠扬和风声的车,是他们的救援车,跟上来为周老师护航。

  车正走着,前面出现一条河,桥好像断了,桥上还有一台歪歪扭扭的车。

  赫露天下车,没等风悠扬他们到,自己跑上去。

  问明情况,赫露搬下车上的工具,熟练的卸胎补胎,装好轮胎,又把那台车开了出来。

  风悠扬先是紧张,见赫露那么熟练,特别是开出那车,不只是技术好……

  风悠扬和风声相视而笑,正准备找东西铺桥,赫达村的乡亲们赶来。

  赫露的叔叔说:“以为你们要回悦和园,不会走这条路。

  刚才有人在山上看到,我们来帮忙。”

  这个桥是前段时间冲坏的,因为赫露张罗修了轻轨,这里很少走车,就没急着修。

  这边正忙着,又来了好多人,也拿着工具。

  赫露认识,是邻村的刘忠河和陈海,都是林樾檑茶馆的老茶客。

  “樾檑哥没来么?”

  见陈海问,赫露迎了上去:“陈大哥,本来我爹想来。

  车上有位周老师,我爹怕留不住她,所以没来……”

  听赫露讲了老师们的故事,刘忠河转身对乡亲们说:“乡亲们,你们总说要感谢太妹露,太妹露的老师就在车上……”

  话没说完,乡亲们丢下手里的工具和材料,居然抬起大房车往刘村走。

  赫露连忙喊停,乡亲们根本停不下来。

  周老师探出头说:“太妹露,再去弄些颜料,刘村也该有条希望的河!”

  太阳即将落山,风轻轻开着于飞叔叔的大越野送来了颜料,还还给赫铭一整盒的进口颜料。

  赫铭接住,双手颤抖:“风轻轻,我想……”

  风轻轻亮着大眼睛看着赫铭。

  “你在乡村给乡亲们看病,我想把那盆水蜜桃送给你……”

  风轻轻犹豫了一下:“可那是你和晚禾姐……”

  “对!你说的没错,那花被我养死了,晚禾救活了它。

  我以为它是我们的孩子,可晚禾说它是希望。

  你把它放在窗台,白天暖阳照着它,一定会给你靓丽的颜色!”

  “你舍得?”

  “舍得……我要你的人生比它靓丽百倍!”

  “可是……晚禾姐说一个花瓣儿就可以……”

  见风清清拿出一个纸包,赫铭先是一愣,接着说:“已经出了状态的叶子怕是不成。

  整盆花拿走,现在就回去,别等我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