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份来自仵作的结案报告,朕的江山成了病历?-《仵作验尸百年,我已人间无敌》

  观星台顶,一片概念意义上的狼藉。

  国师的缝合体被拆解,灵魂被归档。

  此刻,只剩下那亿万道无主的魂线,如同失去了方向的漫天飞絮,在寂静的夜空中盘旋,静默地等待着发落。

  它们不再是凶戾的武器。

  它们是一群群迷茫了三百年的灵魂碎片。

  陆羽抬头,看着这片庞大的、无声的“柳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现场过于凌乱,需要清理。”

  他伸出手掌,那本古旧的《逝者之书》于掌心之上,无声翻开。

  一股无形的、并非强硬但绝不容抗拒的吸力,从书页间弥漫开来。

  仿佛一个秩序井然的终点站,向所有迷途的旅客敞开了大门。

  那些盘旋的魂线,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终极安息的召唤。

  它们如百川汇入大海,又似倦鸟终于归林。

  一道道微光,拖曳着三百年的疲惫与尘埃,井然有序地,投入书中。

  没有挣扎,亦无嘶鸣,唯有一种回归绝对宁静的释然。

  书页之上,无数细若微尘的名字与生平画面一闪即逝,最终凝定为一行总结性的文字。

  【京城三百年无主游魂,共计一十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九缕,已全部收殓入册,择日安葬。】

  当最后一缕魂光没入书中,观星台顶,恢复了一种外科手术室般的、极致的洁净。

  盘踞此地三百年的阴森怨毒,被彻底清除。

  高台上的夜风,拂过人的脸颊,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凉而清爽的纯净感。

  陆羽收起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具备职业操守的仵作,保持“案发现场”的整洁与肃穆,是最基本的素养。

  他正准备离开,一个沉稳压抑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新帝,或者说,如今的不朽守墓人,一步步登上了高台。

  他身上的龙袍在风中摆动,散发的却不再是人间皇者的威仪,而是一种与古老墓园同源的、永恒死寂的气息。

  他环顾空无一物、干净得仿佛被洗涤过的观星台,最后目光落在陆羽身上,那双深邃如古墓的眼瞳里,情绪翻涌。

  “他……结束了?”

  “嗯,结案了。”

  陆羽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硬面抄本和一支炭笔,竟是当场开始书写起来,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皇帝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不解,迟疑着开口:“那……这大周的江山……”

  “哦,这个。”

  陆羽笔尖一顿,撕下一页纸,随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结案报告,你过目一下。”

  皇帝下意识地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张纸。

  纸张很薄,但入手却感觉重逾千钧。

  纸上,是陆羽清秀却又带着解剖刀般精准锋芒的字迹,标题便让这位新晋的“墓主”瞳孔一缩。

  【关于大周京城龙脉污染事件的结案报告及后续清创修复建议】

  皇帝:“……”

  他的思维,一时间无法将“龙脉”与“污染”、“清创”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他继续向下看。

  “【案情概述】:肇事者‘缝魂匠’学徒(编号七十三),因其技艺不精,违规使用劣质‘魂线’,对大周皇室龙脉进行了长达三百年的、不规范的‘活体寄生’手术,导致龙脉出现严重感染、坏死,并伴有大面积灵魂粘连后遗症。”

  “【处理结果】:主犯已封存归档,作案工具(万魂幡)已拆解,受害魂魄已收殓。主要‘病灶’(指皇帝本人)已完成剥离与重塑手术,现已转型为‘不朽墓碑’,状态稳定,具备长期镇压残余怨气的功能。”

  “【后续建议】:”

  “一、鉴于京城龙脉刚经历大型‘清创手术’,元气大伤,建议未来五十年内,实行全国范围的‘休养生息’。具体措施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严禁大兴土木,严禁轻启战端,以减轻龙脉负荷。”

  “二、对皇室成员进行必要的心理疏导与观察。因其长期作为‘魂线’的能量节点,精神状态可能存在不稳定风险,易产生‘幻听’、‘幻视’等后遗症。建议多读圣贤书,少涉神鬼怪谈,保持心境平和。”

  “三、重建大理寺仵作体系。本次事件暴露出,大周对于‘非正常死亡’的勘验、定性及处理能力存在严重短板。一名‘非法行医’的江湖术士,竟能盘踞京城三百年而未被察觉。此为体系之重大漏洞。建议扩招仵作,提升待遇,并设立‘特殊死亡案例’快速上报通道,由本人(陆羽)直管。”

  皇帝拿着那张薄纸,手指竟在微微发颤。

  他曾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人,是权谋之巅。

  他征战一生,权谋一世,从未想过,治国安邦,平定天下,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看来宏伟至极的事业,竟然能以一份……验尸报告的形式,被如此清晰、冰冷、且无可辩驳地概括与指导。

  他抬头,看向陆羽。

  这位年轻的仵作,此刻正低着头,用一块丝帕仔细擦拭着《逝者之书》的封面,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皇帝在这一刻,彻悟了。

  在陆羽眼中,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江山社稷,没有什么皇权霸业。

  这整个天下,这芸芸众生,都只是一具庞大而复杂的“生命体”。

  一具偶尔会生病,会受伤,会腐烂的“尸体”。

  而他,陆羽,就是那个负责给这具“尸体”诊断、验伤、做手术、写病历报告的,唯一的、最高权限的医师。

  “朕……不,我明白了。”

  皇帝郑重地将那份“结案报告”贴身收好,对着陆羽,再一次,深深一拜。

  那不是君臣之拜,也不是求生之拜。

  那是一个“病患家属”,对主刀医生的,最高敬意与绝对信服。

  “谨遵……陆先生医嘱。”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理寺卿郑克,带着一大帮气喘吁吁的刑部高手,终于冲上了观星台。

  他们一路感受着皇城气息的剧变,从压抑腐朽到清澈纯净,心中的惊骇早已无以复加。

  可当他们冲上来的瞬间,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僵在了原地。

  他们看见,那个刚刚获得了永恒力量、气息深沉如渊海的皇帝,正对着一名月白衣衫的年轻人,行着一个近乎谦卑的大礼。

  郑克整个人都懵了,呆立在楼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羽看见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又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郑大人,来得正好。这是报销单,你看一下。”

  郑克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张纸。

  只见上面写着:

  “【出勤事由】:处理观-星台‘缝合怪’尸体一具。”

  “【耗材清单】:”

  “一、精神损耗费:因目标尸体缝合手艺过于粗糙,对检验者造成严重精神污染,需补偿。”

  “二、工具磨损费:《逝者之书》因收纳超额亡魂,急需高级魂木进行养护。”

  “三、加班宵夜费:通宵验尸,腹中空空。”

  “【总计】:白银五千两(可与大理寺长期积压的验尸补贴一并结算)。”

  郑克看着那“五千两”的数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步上国师的后尘,当场“殉职”。

  他张了张嘴,那句“国库空虚”在舌尖滚了三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位气息比整座皇城还要厚重的皇帝,又看了一眼面前神情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要一顿饭钱的陆羽。

  他终于明白自己恐惧的根源了。

  钱?

  钱算什么!

  这位陆先生,是在为他“拯救”大周皇朝这件事,开价!

  五千两,买回一个皇朝三百年的安宁,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价格!

  郑克猛地一个激灵,冷汗浸透了官袍,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恭敬到极点的笑容:

  “陆……陆先生放心!明早!明早一定送到府上!一文都不会少!我亲自送去!”

  陆羽满意地收回目光,将那本干净的《逝者之书》揣入怀中。

  他抬头,望向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际。

  国师(编号七十三)的案子,算是了结了。

  但从他那被格式化的灵魂记忆碎片中,陆羽看到了一张更加庞大、古老、且技艺远超这个“学徒”的“缝合”之网。

  以及,一个遥远的名字。

  “下一个案发现场……似乎有些远啊。”

  陆羽轻声自语,转身,向观星台下走去,步履从容。

  他的声音,清晰地飘入郑克的耳中。

  “郑大人,明日送钱的时候,顺便帮我备一匹快马,要耐力最好的那种。”

  “可能……需要出趟远门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