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阁墨香-《诛仙:碧瑶未烬》

  鬼王宗深处,幽冥殿侧翼,一间原本用于堆放杂物的石室,如今已焕然一新。石壁被仔细打磨过,镶嵌上了数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驱散了阴冷,带来了温暖。地上铺着厚厚的、用雪域妖熊皮毛缝制的地毯,赤脚踩上去,柔软而温暖。靠墙立着几个低矮的书架,上面摆放的不是鬼王宗那些透着阴森鬼气的秘籍,而是一些特制的、用柔软兽皮或灵木制成的启蒙读物,上面绘着色彩鲜艳的花鸟虫鱼、山川河流。房间中央,设有一张矮小的玉案,案面光滑如镜,旁边放着几个绣着精致祥云纹路的软垫。这里,是鬼王万人往亲自下令,为外孙女张念瑶精心布置的“书阁”。

  此刻,万人往正端坐于一个软垫上,他褪去了平日象征宗主权威的繁复黑袍,只着一身深紫色的家常锦袍,衬得他威严的面容稍稍柔和了几分。三岁多的念瑶,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绸缎小袄,像个粉团子似的,被他抱在膝上。小人儿手里抓着一片光滑的灵木卡片,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古朴的“山”字,旁边配着简笔勾勒的山峦图案。

  “念瑶,看,这是‘山’。”万人往的声音低沉,却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耐心。他指着那字和图,重复道。

  念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卡片,小嘴咿呀学语:“山……山……”发音含糊不清,却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万人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双惯常蕴藏着雷霆万钧、洞察人心的眼眸里,此刻竟漾开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他拿起另一张卡片,上面是蜿蜒的线条,“水,这是‘水’。”

  “水……嘻嘻……”念瑶觉得有趣,伸出小胖手去抓那卡片,注意力却很快被卡片光滑的触感和反光吸引,开始用指甲去抠上面的图案。

  若是寻常教书先生,早已出言纠正。但万人往只是静静地看着,非但没有制止,眼中反而掠过一丝几近宠溺的纵容。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的小孙女抠得更顺手些。对他而言,这识字的过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怀中这柔软小生命带来的、填补了他漫长孤寂岁月的温暖慰藉。他看着念瑶酷似碧瑶幼时的侧脸,心中那片荒芜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瑶儿小时候……可曾有过这般安静偎在膝头的光景?

  似乎……从未有过。那时,不是严厉督促她修炼,便是将她独自留在空寂的大殿……

  如今,便让念瑶……随心所欲些吧。

  就在这时,碧瑶轻步走了进来。她看到父亲抱着女儿,在柔和珠光下“教学”的画面,初时心中一暖,连日来因庙会之事产生的焦虑也稍稍平复。她悄悄走近,想看看女儿学得如何。

  然而,眼前的景象很快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念瑶对“山”“水”二字显然失去了耐心,她丢开卡片,转而抓起了矮案上备着的一支特制的小号狼毫笔。这笔杆是温润的灵玉所制,笔尖用的也是柔软无害的灵兔毫,墨汁则是用草药特制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她握着笔,蘸饱了“墨汁”,然后毫不犹豫地,在那张绘制着精美山峦图案的“山”字卡片上,胡乱涂画起来。瞬间,朱砂描绘的山峰被浓黑的墨迹覆盖,变得一团狼藉。

  “念瑶!”碧瑶忍不住轻呼出声,快步上前,“不可以这样!这是用来认字的!”

  念瑶被娘亲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笔停在半空,小嘴一瘪,委屈地看向外公。

  万人往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碧瑶,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的视线落回那张被涂花的卡片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对侍立一旁的青龙淡淡道:“拓印十份新的送来。这一张……”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未干的墨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留下。”

  青龙躬身领命,无声退下。

  碧瑶僵在原地,看着父亲将那被“破坏”的卡片如同什么珍品般收起,又看看女儿那副有恃无恐、转头就去抓“水”字卡片继续涂画的模样,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留下?留下这涂坏的卡片做什么?

  爹他……这哪里是教她识字?这分明是纵容她破坏!今日是卡片,明日若是更重要的东西呢?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父亲这种无底线的纵容下,女儿将来会变成一个如何不懂得珍惜、缺乏规矩和耐心的人。这比单纯的物质宠溺更让她感到恐惧,因为这是在腐蚀一个孩子认知世界、建立习惯的根基。

  “爹!”碧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您不能这样!她现在正是学规矩的时候,您这样由着她,她以后怎么会好好读书识字?怎么会懂得敬惜字纸?”

  万人往将又开始不安分、试图去抓案上那方雕刻着幽冥鬼首镇纸的念瑶往怀里拢了拢,避免她被镇纸的棱角伤到,这才抬眼看向碧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区区玩物,坏了再做便是。她这般年纪,正是用手感知万物之时,何必用死板的规矩束缚了她的天性?”

  “可这不是玩物!这是启蒙!是习惯的开始!”碧瑶争辩道,眼圈微微发红,“您可知养成一个坏习惯容易,改掉却有多难?我小时候……”她的话戛然而止,那段缺乏管束、任性妄为最终导致诸多苦痛的童年回忆,像一根刺,扎在喉间。

  万人往的目光深邃了几分,他自然听出了女儿的未尽之言。一丝复杂的情绪——夹杂着愧疚、辩白和某种固执——在他眼底闪过。他沉默片刻,道:“你的小时候,是为父疏于管教。如今对念瑶,便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这话,既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自我说服。

  就在这时,念瑶对那方沉甸甸、雕刻精美的镇纸产生了兴趣。她挣脱外公的怀抱,爬过去,抓起镇纸,好奇地敲打着玉案表面,发出“咚咚”的脆响。

  碧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念瑶!轻点!那是……”她想说那是件颇有年头的古物,是父亲往日批阅卷宗时所用。

  然而,万人往再次抬手制止了她。他看着外孙女敲得起劲,小脸上满是兴奋,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一缕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传出,那镇纸在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清脆悦耳,甚至带上了某种奇特的韵律,如同小小的乐章。

  念瑶听到这变化,更加开心,敲得更用力了。

  “爹!”碧瑶几乎要哭出来,“您这样会惯坏她的!她现在敢敲镇纸,以后就敢毁更重要的东西!”

  万人往却仿佛沉浸在外孙女的快乐中,淡淡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