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妖狐悲诉往事殇,酆都怨-《民间鬼狐传》

  红色信号弹的光焰在高台炸开,灼烧的余波尚未散尽,妖狐的身躯已不再维持巨兽形态。它佝偻着缩成一团,皮毛褪去,显出一个枯瘦老妪的模样,裹着残破布衣,双手死死攥着一块边缘崩裂的玉牌。她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像是砂石磨过铁锈:“我不是祸源……我是受害者。”

  陈智半跪在碎石中,军刺横于身前,手臂血痕未干。他盯着那老妪,指节收紧。

  叶婉儿撑着残剑想要站起,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她没管伤势,目光直直落在玉牌上——那纹路蜿蜒如藤,竟与她锁骨下的蝶形胎记隐隐呼应。

  “憋宝人。”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在怕什么?”

  门外台阶上的身影猛地一震。定身符压住胸口,他无法动弹,却拼命扭头避开视线,眼眶充血,嘴唇颤抖,似要嘶吼又被无形之力封喉。

  叶婉儿抬手,一张静心符离袖飞出,精准贴住憋宝人口部。他顿时僵住,唯有瞳孔剧烈颤动,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尘土上砸出两个深点。

  “你说谁是伪君子?”叶婉儿盯着老妪,一步步向前。铜钱剑只剩半截,剑柄沾血湿滑,但她握得极稳。

  老妪缓缓举起玉牌,指尖划过裂痕,口中念出一段拗口古音。玉牌微光一闪,空中浮现出残影:丰都城外荒庙,一名白衣女子跪地焚香,头顶九尾虚影盘旋如环。黑袍男子悄然逼近,一掌插入其丹田。女子仰头,面容清晰——眉眼轮廓,竟与叶婉儿七分相似。

  陈智迅速掏出战术记录仪,镜头对准光影。画面只存续三息便溃散,但他已拍下全过程。

  “幻象。”他低声说,语气却不再笃定。

  叶婉儿却已踉跄上前一步,手指颤抖着解开衣领。蝶形胎记暴露在幽光下,纹路走向与玉牌裂痕完全重合。她呼吸一滞,仿佛有股冷流从脊背窜上脑门。

  “这不可能……我娘从未提过……”

  话未说完,体内灵力骤然紊乱。她闷哼一声,单膝触地。残剑碎片在掌心震颤,发出低鸣,像是要挣脱束缚。

  陈智欲上前扶她,脚刚移动,一股无形气劲迎面撞来,将他逼退两步。他稳住身形,眉头紧锁。

  老妪垂首,声音几近呜咽:“我非恶妖……我是被囚的守门者。四十年前,酆都大帝许我自由之身,换我吞下噬魂丹镇守此地。他说,只需九年一次香火祭纯阳命格之人,便可抵消业障,十年期满,放我归山。”

  她顿了顿,枯手抚过玉牌:“可那丹药蚀我元神,将我永困于此。每一次点香,都是剜心割魂。那年点香的,不是我,是你们的同类——是那个穿道袍的男人,拿着敕令,代天行法。”

  叶婉儿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玉牌。

  嗡——

  玉牌轻颤,浮现出“狐渊”二字古篆,金线自她指尖延伸而出,连通玉牌,如同血脉相连。一股温热感顺指而上,直入心脉。

  “你认得这块玉?”她问。

  “这是我族信物。”老妪声音微弱,“持有者,必为狐族嫡系血脉。你既有此胎记,又与此玉共鸣……你不是凡人所生。”

  叶婉儿心头一震。

  陈智猛然道:“别信她。玉能伪造,血也能作假。她重伤濒死,正是设局之时。”

  老妪却不看他,只盯着叶婉儿:“你母亲……是不是总在月圆夜烧一道黄纸?纸上写的,可是‘赎罪’二字?”

  叶婉儿浑身一僵。

  那是她童年记忆中最熟悉的画面。每逢十五,母亲独自立于院中,焚纸默祷,从不许她靠近。纸灰飘散时,总有低语随风而逝。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欠我的。”老妪闭目,“她是当年替我赴死的人。真正的守门者,本该是我妹妹。可她替我走进了封印阵眼,换我苟活至今。而你……是你母亲用半条命换来的女儿。”

  玉牌光芒渐弱,老妪的身体也开始透明。

  “香炉毁十次,封印松动,并非因你们破阵……而是因为,第一个点香者,早已背叛誓言。他借酆都之名,行吞噬之事,把这里变成炼魂之所。你们杀的,从来不是妖,是无数被扭曲的亡魂。”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求一件事……把玉牌带出去。若有人再想点香,请告诉他——守门者的债,已经还清了。”

  话音落,老妪身形化作点点青光,消散于空中。

  唯留玉牌坠地,静静躺在血污之中。

  叶婉儿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拾起玉牌。触手温润,仿佛仍有心跳。

  她将玉牌贴在胸前,与胎记相叠,闭了闭眼。

  陈智走到她身旁,低声道:“你还撑得住吗?”

  她点头,将玉牌收入怀中,动作小心,像是藏起一件遗物。

  “憋宝人呢?”她忽然问。

  陈智回头。那人仍瘫坐在台阶上,双目失焦,脸上泪痕未干,身体微微发抖。静心符贴在嘴上,定身符压在胸口,动弹不得,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痛苦。

  “他知道更多。”陈智说,“但他不敢说。”

  叶婉儿沉默片刻,走向高台边缘。幽灯仍在摇曳,霜气退去后,地面露出更多刻痕。她蹲下身,拂去灰土——那些并非装饰纹路,而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深深凿入石中,每一个名字旁,都画着一朵凋零的狐尾花。

  “这些是……祭品?”她喃喃。

  “不。”陈智蹲在她身边,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个日期。”

  叶婉儿顺着看去。那行字刻着:“丙辰年九月初七,玄门弟子张清远,奉师命点香。”

  “他是道士。”她说。

  “而且是奉命而来。”陈智声音沉下去,“不是自发除妖,是被人派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寒意。

  这时,叶婉儿忽然察觉异样。她低头看向铜钱剑残片——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此刻正微微泛出青芒,仿佛被什么唤醒。

  她试着握紧,剑柄竟自动吸附在掌心,裂纹间渗出一丝血线,顺着剑身流向断裂处。血迹未凝,反而逆流而上,在空中凝成半个符文。

  “它在认主?”陈智皱眉。

  叶婉儿还未回应,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回头望去,憋宝人不知何时竟挣开了定身符的压制,整个人扑倒在地,双手疯狂抓挠地面,指甲翻裂,血肉模糊。他嘴巴仍被静心符封着,却发出呜呜之声,眼神死死盯着叶婉儿手中的玉牌,像是看到了最恐惧的东西。

  陈智立刻冲过去按住他肩膀,却被一股反震之力弹开。憋宝人翻滚一圈,背靠石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惊骇与悔恨交织的神色。

  叶婉儿缓步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憋宝人张嘴,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玉牌,又指向自己心口,随后猛地捶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赎罪。

  陈智挡在叶婉儿身前,冷声道:“别靠近他。他现在不可控。”

  叶婉儿没动,目光却落在憋宝人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形状奇特,像是一枚被烧毁的印记。

  她忽然想起什么。

  四十年前,外乡道士曾想砸炉丧命。那人姓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怀中的玉牌突然发烫。

  与此同时,整座祭坛轻微震动,那根倒悬的麻绳晃了一下,绳结松开了一圈,缓缓垂落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