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鬼魂遗讯指鬼城,入丰都-《民间鬼狐传》

  枪口还指着雾中那佝偻身影,陈智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叶婉儿横在身前的铜钱剑微微震颤,剑柄上的血渍正逆流上爬,像有生命般渗入木质纹理。憋宝人靠在一棵松树旁,左臂伤口不断滴血,他盯着地上排列成圈的残骸,嘴唇无声开合。

  雾气下沉,贴着地面缓缓推进。那怀抱婴儿的身影越走越近,脚印里积起的暗红液体开始泛起微泡,发出极轻的“嗤嗤”声。就在三人即将出手之际,那身影忽然停住,佝偻的背部剧烈抽动,怀中的婴儿猛地闭上眼。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轮廓从它背后剥离出来——是一名身形浮肿的孕妇,腹部高高隆起,脸上布满青黑色裂纹。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手,指向叶婉儿胸口。

  叶婉儿心头一紧,下意识按住染血铜钱。那铜钱突然发烫,几乎灼伤皮肤。她咬牙不动,目光与孕妇鬼魂对上。对方眼中无光,却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她的魂魄。

  陈智缓缓放低枪口,声音沙哑:“她……不是来攻击的。”

  叶婉儿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她将左手掌心贴向鬼魂额头。接触瞬间,一股冰冷记忆如针刺入脑海——

  漆黑河面漂浮着无数纸船,每只船上都燃着一盏微弱的灯。岸边矗立着高耸城墙,墙身由不规则的黑石堆砌,缝隙间流淌着暗红色液体。城门之上,两个古篆大字清晰浮现:**丰都**。

  耳边响起无声低语,直接在颅骨内震荡:“顺着血河走……唯有你能唤醒沉睡的王。”

  话音落,孕妇鬼魂化作一缕灰雾,消散在风中。那佝偻身影也随之崩解,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不留痕迹。

  林间重归死寂。

  叶婉儿踉跄后退半步,唇角再次渗出血丝。她抬手抹去,指尖沾着温热的红。铜钱仍贴在胸口,热度未减,反而持续攀升。

  “她说什么?”陈智低声问,右臂肌肉因旧伤隐隐抽搐。

  “血河。”叶婉儿开口,声音干涩,“顺着血河走。”

  憋宝人突然抬头,眼神惊惧:“不可能……血河早该干涸了,那是黄泉支流,活人踏足,阳寿即折!”

  “可它在指引我们。”叶婉儿取出铜钱,翻转背面。微型地图已完全清晰,线条蜿蜒,终点正是西南方向一处断崖边缘。她以剑尖划破指尖,将血滴于铜钱表面。

  铜钱骤然震动,自行转动三圈,最终稳定指向密林深处。

  “走。”她说。

  三人开始前行。陈智在前开路,战术手电扫过藤蔓交错的树丛。叶婉儿居中,铜钱紧握手中,每走十步便停下确认方向。憋宝人拖着脚步跟在最后,左臂用破布草草包扎,血仍不断渗出。

  途中,地面逐渐变得湿滑,泥土中混杂着细小的骨渣。一棵老松的树皮裂开,里面嵌着半张人脸,双眼紧闭,嘴角却向上弯起。陈智用手电照了两秒,那人脸毫无反应。

  “别停。”叶婉儿提醒。

  越往深处,腥风越浓。空气仿佛凝滞,呼吸时喉咙发痛。憋宝人突然跪倒在地,猎刀插入泥土支撑身体。

  “不能再往前了!”他嘶吼,“四十年前,我师父就是冲着这条河去的!他们说要去‘接引沉睡者’,结果一个都没回来!整支队伍,魂都没放出!”

  叶婉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师父也见过这铜钱?”

  憋宝人一怔,随即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踏入血河的人,名字会从阳世户籍册上消失,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早就没退路了。”叶婉儿声音平静,“从狐仙庙开始,每一步都是向前。你若不愿走,可以留下。”

  她不再等回应,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后,密林尽头出现一道断崖。三人攀上岩壁,俯瞰下方。

  一条蜿蜒河流静静流淌,宽约三十米,河水暗红如凝脂,表面泛着油光,仿佛一层薄膜覆盖其上。河面不见波纹,却能听见细微的“咕嘟”声,像是地下有东西在吞咽。腥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陈智用手电扫过河面,光束刚触及水面,立刻扭曲变形,像被某种力量吸进去一般。他迅速收回光束,瞳孔收缩。

  “这不是水。”他说,“是血浆混合了某种矿物,密度极高,可能含有腐蚀性成分。”

  叶婉儿蹲下身,从崖边抓起一把泥土。土呈暗褐色,捏碎后散发出类似铁锈的气味。她将一点土末撒向河面,刚触水便“嗤”地冒起白烟,迅速溶解。

  “活物掉进去,瞬间就会被蚀尽。”她低声说。

  憋宝人跪在崖边,全身颤抖。他盯着对岸,嘴唇哆嗦:“真是丰都……那批人,就是奔着这里来的……”

  顺着他视线望去,河对岸千米之外,一座巨大黑色城墙拔地而起。墙身高逾百米,由不规则的黑石垒成,表面布满扭曲符文,有些像是被利器硬刻上去的,深浅不一。城楼隐没于雾中,唯见两座巨塔轮廓森然,顶端尖锐如刺,直插云层。

  城门紧闭,看不出材质,但能隐约看到门缝中渗出淡紫色气体,随风飘散。

  叶婉儿怀中铜钱持续发烫,几乎握不住。她将其贴回胸口,感受到一阵阵脉搏般的跳动,仿佛与远处某物共振。

  “它在回应。”她说。

  陈智收起枪,脱下外衣裹住右臂。旧伤因长时间紧绷再度裂开,血浸透布料。他靠着岩壁坐下,喘息片刻,抬头看向鬼城。

  “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憋宝人突然伸手抓住叶婉儿手腕:“你母亲……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叶婉儿一愣。

  “你锁骨下的胎记……和当年那个女人一样。”憋宝人声音发抖,“她也是顺着血河来的,怀里抱着一块玉牌,说要‘赎罪’……后来,她走进了城,再没出来。”

  叶婉儿沉默片刻,抬手抚过锁骨下胎记。那印记形状奇特,像是一枚残缺的符。

  “所以,我也必须走完这条路。”她站起身,目光锁定彼岸。

  东方天际微亮,晨光穿透雾气,给黑色城墙镀上一层惨白的边。鬼雾渐收,但河面依旧昏暗,仿佛吞噬光线。

  三人伫立崖边,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卷起叶婉儿的衣角,铜钱在她掌心剧烈震动,背面地图的终点处,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古字,刚刚显现,尚未看清——

  陈智忽然抬手,指向河心。

  一段腐朽的木板浮出水面,上面绑着一只褪色红绳编织的摇篮,摇篮里空无一物,底部刻着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