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朽的谎言-《蓝蝶茶殇:死神在人间的八种形态》

  然而,这场“不朽的谎言”并未止步于奥托本人。

  在他“重生”后发表的第一篇乐评——一篇极力赞美那位女高音,并将其演唱形容为“涤荡灵魂、触碰永恒之门的圣咏”的激情洋溢的文章——刊登在权威音乐杂志上之后,发生了大规模的群体性异常事件。

  所有仔细阅读了这篇乐评的读者(据事后不完全统计,数量高达数百人),在读完文章后的几个小时内,无一例外地、彻底地失聪了。

  不是暂时性的听力损伤,是绝对的、医学无法解释的失聪。

  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从雷鸣到耳语,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这种状态,精确地持续了整整三天。

  七十二小时后,他们的听力又如同被精准操控一般,瞬间恢复,没有丝毫后遗症。

  但那段绝对寂静的恐怖记忆,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奥托·克伦佩勒的“返老还童”,是以某种诡异物质取代肉体为代价;

  而他充满“力量”的乐评,则能剥夺读者的听觉。

  这完美印证了真空死神的交易条款。

  看似赐予生命(哪怕是扭曲的),实则抽取“灵魂共鸣”(对音乐的感知能力,乃至听觉本身)。

  这根本不是恩赐,是一场精心包装的掠夺,一次利用艺术进行的超自然欺诈。

  星纹教会(或者说其背后的真空死神)正在通过特定的音乐演出,筛选目标,进行这种可怕的“交易”,将生命与感知力作为可交易的货币。

  “他们不是在创造奇迹,”艾米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他们是在制造……怪物,和牺牲品!”

  莱亚闭上双眼,努力屏蔽外界杂音,但奥托·克伦佩勒那张“年轻”却非人的面孔,以及那黑胶唱片材质的皮层,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她的通感视觉中,那代表着一种生命本质被强行扭曲、替换成的冰冷、空洞的复制品。

  “不朽的谎言……”莱亚喃喃道。

  艺术,这人类用以追求美与永恒的至高形式,在这里被亵渎、被扭曲,成了编织最完美、也最恶毒的谎言的工具。

  一个承诺永生,却交付非人异化;一个赞美灵魂,却剥夺感知共鸣的残酷骗局。

  她们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唯一的“演奏者”。

  那位年轻的女高音,或许也像她们一样,在无知或无选择的情况下,成为了这“谎言交响诗”中的一个声部。

  而奥托·克伦佩勒的异化,以及那数百人三天的失聪,仅仅是这场宏大而诡异的献祭中,一次公开的、骇人听闻的预演。

  星纹教会的力量正在蔓延,通过音乐,渗透进现实。

  而她们,必须在自己也被彻底同化或成为祭品之前,找到反抗的方法。

  那本隐藏着契约碎片的乐谱,那根哭泣的琴弦,还有蓝蝶夫人那支刺破手指的黑玫瑰……

  这些线索之中,是否隐藏着打破这“不朽谎言”的钥匙?

  奥托·克伦佩勒的异化与群体失聪事件,如同一记闷棍,敲碎了双胞胎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她们面对的并非某个孤立的幽灵或诅咒,而是一套精密、残酷且正在持续运作的超自然系统。

  而她们自身,以及那根诡异的头发G弦,都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被动等待只会让结局如同乐谱上的预告般如期而至。

  她们必须主动出击,理解手中的“武器”,或者说,“枷锁”。

  那根来自1942年犹太琴匠亚伯拉罕·格林斯潘的发丝琴弦。

  通过一位信得过的、对神秘现象有所涉猎的乐器修复师朋友,她们得以在极其隐秘的条件下,使用一台高精度光谱仪和dNA测序设备,对那根深褐色的G弦进行了分析。

  整个过程在隔音的暗室中进行,充满了仪式般的凝重。

  分析结果出来时,连那位见多识广的修复师朋友也面露惊骇。

  那根看似单一的琴弦,并非由一个人的头发拧成。

  光谱分析显示,它由七种不同粗细、色泽微有差异的发丝,以一种极其复杂、仿佛遵循着某种神秘几何规律的方式编织而成。

  dNA测序结果更令人震惊,这七缕头发,分别属于七位不同的个体。

  修复师调出了一份加密的数据库资料,比对结果显示,这七位个体的身份得以确认:

  他们都是二十世纪上半叶,活跃于欧洲乐坛,最终都以自杀结束生命的音乐家。

  有因创作不被理解而绝望的作曲家;

  有因战争失去一切的小提琴手;

  有陷入情感纠葛无法自拔的钢琴家;

  有被过度压力摧毁的指挥新星……

  他们的死亡跨越数十年,死因各异,但都充满了悲剧色彩。

  七位自杀的音乐家。七缕承载着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发丝。

  “七宗罪……”莱亚低声说。

  她的通感视觉中,那根安静的琴弦此刻仿佛化为了七条纠缠在一起的、色彩各异的痛苦之河。

  每一道都散发着独特而浓烈的负面情绪光泽。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

  并非宗教教条的原罪,而是这些音乐家生命中最终压垮他们的、某种过度膨胀的情感或执念。

  “这根弦……是一个囚笼,”艾米感到一阵恶心,“它囚禁了七种走向自我毁灭的‘原罪’记忆。”

  她们决定冒险进行更直接的测试。

  回到排练厅,艾米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小提琴。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演奏完整的乐章,而是有针对性地,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地,缓慢拉响那根G弦。

  起初是正常的(如果那永远不准的降b阴影算正常的话)哀鸣。

  但当艾米尝试着,在d弦上按下一个特定的音符,与G弦形成一个暗示着不祥与悬疑的减七和弦时——

  艾米的手指猛地僵住,仿佛不是她在拉琴,而是琴弦在反向操控她的手臂。

  一股灼热的、混合着疯狂嫉妒与被否定愤怒的情绪洪流,顺着琴弓和指板,狠狠冲入她的脑海。

  刹那间,她眼前的景象变了。

  排练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散落着被撕碎乐谱的昏暗房间。

  一个模糊的身影——属于那位因作品被贬低而自杀的作曲家。

  正歇斯底里地砸着家具,口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眼中燃烧着对同行和评论家的刻骨嫉妒与对自己才华不被认可的暴怒。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绝望的气味。

  艾米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想要摧毁一切,包括自身的强烈冲动,那股力量几乎要让她的琴弓脱手飞出。

  “艾米!”莱亚的惊呼声将她拉回现实。

  幻象消失,艾米大口喘息,冷汗涔涔,心脏狂跳。

  她刚才差点被那股属于他人的、强烈的“暴怒”原罪记忆吞噬。

  莱亚脸色苍白,在她的通感视觉中,当那个减七和弦响起时,艾米周身瞬间被刺目的、不稳定的猩红色光晕包裹,那光晕中充斥着破碎的乐器残骸和扭曲的面孔影像。

  她们强忍着恐惧,继续测试。

  随着艾米尝试不同的音阶与和弦组合,不同的“原罪”记忆被逐一触发:

  ·一个暗示着慵懒与停滞的空五度和弦,让她瞬间被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笼罩,感受到一种对一切失去兴趣、连呼吸都觉得疲惫的极致“懒惰”,仿佛要永远沉沦在这片虚无之中。

  ·一段快速、密集、仿佛永远无法满足的半音阶爬音,则让她体验到了那位因贪婪透支生命而崩溃的演奏家对掌声、金钱、感官刺激永无止境的渴求(“贪婪”),喉咙里甚至泛起了一种对不存在美食的怪异渴望(“暴食”的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