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院长倒计时-《蓝蝶茶殇:死神在人间的八种形态》

  凌晨4:14,圣玛丽医院行政楼三层的走廊里,橡胶地板黏得像刚凝固的血浆。

  杰克赤脚冲进来。

  刚才在b-∞层的混乱中,鞋子不知何时被蓝黑色黏液粘掉了。

  脚掌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吱啦”的撕裂声,仿佛脚下不是橡胶,而是一层薄薄的人皮。

  走廊的灯在杰克身后一盏接一盏熄灭,应急灯的绿光还没来得及亮起,黑暗就已漫过脚踝。

  只有尽头那扇橡木门还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惨白光线,像手术台上刚被剖开的骨膜,把护墙板上的木纹照得狰狞。

  那些交错的纹路,竟和人体颅骨的颅缝线一模一样,连缝合处的细小裂痕都清晰可辨。

  杰克伸手去握门把手,指尖瞬间被冰凉的触感包裹。

  门把上结着一层蓝黑色的水锈,锈迹呈放射状扩散。

  像有人把新鲜血液涂在金属上,再用显微镜拍下凝固的全过程,每一道锈纹都是红细胞破裂的轨迹。

  深吸一口气时,肺里灌满了福尔马林与海水混合的腥甜,那味道让杰克想起祖父相册里诺曼底海滩的老照片。

  潮湿、腐朽,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推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温度至少比走廊低10c。

  湿度计的指针卡在80%。

  墙壁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起伏,像一张被拉得过紧的皮肤,随着看不见的肺叶收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整栋楼都在呼吸。

  莱恩院长背对着杰克,站在落地窗旁。

  他的白大褂下摆不断滴落浓稠的蓝黑色黏液,黏液在地板上蜿蜒流淌,竟慢慢汇聚成一张完整的奥马哈海滩等高线图。

  海岸线的弧度、滩头的折线,甚至1944年美军登陆时的“E-1”区域标记,都和杰克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地图分毫不差。

  黏液里漂浮着细小的鳞片,在灯光下折射出蓝闪蝶特有的金属虹彩,轻轻一碰,就会在指尖留下一道无法擦拭的蓝色痕迹。

  更诡异的是窗外的景象。

  本该是医院中庭的位置,此刻却被一片灰黑色的潮水淹没。

  潮水表面漂浮着无数空输液袋,袋身印着褪色的红十字,随着波浪起伏,像一群死去的白色蝴蝶。

  潮声与杰克的心跳完美同步,每拍一次,房间就往下沉一厘米,地板缝隙里渗出的蓝黑色液体也随之上涨一分。

  “霍华德医生,我们等你很久了。”

  院长缓缓转身,声音像老式磁带倒带,带着“沙沙”的杂音。

  磁带的背景里,有个孩子用德语数数:“eins,zwei,drei……”(一,二,三……)数到“sieben”(七)时,声音突然变成潮水的轰鸣,震得杰克耳膜发疼。

  杰克盯着他的左胸,那里别着一枚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铁十字勋章。

  勋章的四个角深深嵌进胸骨,边缘处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是蓝闪蝶的幼虫。

  幼虫半透明的身体里,能清晰看见流动的黑色墨汁。

  那颜色与祖父日记本里的墨水一模一样,是用1945年集中营战俘的骨髓磨成的特殊墨水。

  杰克在整理祖父遗物时,曾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瓶里见过。

  院长的办公桌中央,摊着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契约履行簿》。

  封面用黄铜铆钉固定,铆钉头已被磨成钝圆的骨突形状,摸上去像人的关节。

  杰克的名字“Jacob howard”被蓝黑色墨水圈在第五个位置,日期标注着“昨夜03:14”。

  正是约翰·多伊手术失控的时刻。

  墨迹还没干,边缘浮着细小的蝶鳞,灯光一照,鳞片就像活物般闪烁,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最让杰克头皮发麻的是签名的笔迹。

  那笔锋与杰克在病历上的习惯完全一致:

  “J”的起钩向右倾斜15°,最后一个“d”的尾巴会习惯性地往上一挑,像一把微型手术刀。

  杰克甚至能认出,签名时杰克食指用力的痕迹,与杰克每次签手术同意书时的力度分毫不差。

  可杰克明明从未见过这本簿子,更别说在上面签名。

  “你将成为第五位‘容器’。”

  院长的指甲敲了敲转椅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

  扶手表面有五个深浅不一的凹槽,前四个凹槽里各嵌着一把手术刀片,刀柄缠着不同颜色的丝线:

  红色丝线:陈志明,2019.7.12,心脏科老教授,医院对外宣称死于“急性心梗”,可杰克记得他去世前一天还在给病人做手术,身体硬朗得很;

  蓝色丝线:汉斯·穆勒,2020.1.8,眼科医生,死于“自残”,据说他用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颈动脉,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绿色丝线:玛利亚·洛佩兹,2021.4.3,药剂师,死于“吗啡过量”,但她向来对药物剂量把控得极其严格,从未出过差错;

  黄色丝线:王建国,2022.11.25,放射科医师,死于“设备火灾”,可那场火只烧了他的办公室,其他房间毫发无损。

  每个凹槽下方都有一个微型血槽,槽里残留的血液已凝固成琥珀色,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第五个凹槽是空的,边缘锋利得像刚被手术刀剜出来。

  槽底隐约可见杰克的指纹,和7号冷柜把手上的指纹一模一样。

  转椅的皮质扶手渗出冷汗般的液体,皮质纹理像人皮手套内侧的毛孔,密密麻麻,看得杰克胃里一阵翻涌。

  “这不是杰克签的!”

  杰克一把抢过《契约履行簿》,皮革封面的触感像摸到一块泡发的肝脏,柔软而冰冷,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腐味。

  杰克用力甩动簿子,想把上面的墨迹甩掉,可那些蓝黑色的墨水像长在了纸上,怎么也弄不掉。

  院长突然按住杰克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液压钳,几乎要捏碎杰克的骨头。

  他的掌心没有温度,却传来剧烈的震动。

  仿佛有台微型马达埋在皮肤下,正把1945年的心跳节奏传递给杰克。

  “但字迹不会说谎,霍华德医生。”

  他的另一只手翻开簿子前几页,前四位医生的签名赫然在目,与他们平时在病历上的笔迹100%吻合,甚至包括他们私人的小习惯:

  陈志明写“明”字时,总把“日”字旁写得比“月”字旁大一圈;

  汉斯写姓氏首字母“h”时,横线左低右高,像一把倾斜的手术刀;

  玛利亚喜欢在句号后面再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墨点,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

  王建国写“国”字时,外框永远封口不严,留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簿子的纸页在翻动时发出“簌簌”声,像无数只蓝闪蝶在振翅。

  杰克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本普通的契约簿,而是一本“死亡记录”。

  记录着每一个被选为“记忆载体”的医生,而杰克,就是下一个。

  通风口突然涌出一股浓烈的腐木与海水味。

  风口格栅开始滴落黑色水珠,落在桌面上,很快就汇成一片小小的“墨海”。

  院长的右脸突然像蜡一样剥落,露出保安罗伊的半边脸。

  眼角的皱纹、颈侧的蓝闪蝶纹身,都与杰克在停尸间见到的罗伊一模一样。

  而他的左脸,仍是x-12档案里那张德军医官的照片模样。

  鹰钩鼻、薄嘴唇、右颊一道贯穿至耳根的刀疤,那是祖父的弟弟阿尔弗雷德·霍华德的脸。

  两张脸中间有一道蠕动的缝隙,缝隙里挤满了蓝闪蝶幼虫,幼虫的尾部拖着极细的黑线。

  线头一直连到桌面上的《契约履行簿》,像活体的装订线,把院长、罗伊、阿尔弗雷德,还有这本簿子紧紧绑在一起。

  “仔细听,杰克。”

  三种声音突然重叠。

  院长的磁带音、罗伊的巴伐利亚口音,还有杰克祖父晚年沙哑的声音。

  “医院的值班表墨水,是用1945年那47个战俘的骨髓磨成的。每当有新的‘载体’出现,墨水就会自动记录下他的名字和时间……”

  他的话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断。

  那不是医院的消防警报,而是1940年代德军的战场空袭警报。

  声音从天花板深处传来,带着金属回声的沙哑。

  节奏是三短一长。

  正是诺曼底登陆日,德军海岸警戒的摩尔斯电码代号。

  杰克在祖父的战地手册里见过这个代码的解释。

  办公室里的所有相框同时渗出蓝黑色液体,液体顺着相框边缘往下流,在地板上汇成一个巨大的铁十字图案。

  十字中心的液体突然开始沸腾,浮起一行德文:

  “tr?ger erwacht.”

  (载体苏醒。)

  杰克抓起《契约履行簿》冲向门口,可门却先杰克一步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