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头顶上的寿命标识-《蓝蝶茶殇:死神在人间的八种形态》

  腰椎深处的灼痛和金属摩擦感似乎被短暂地隔绝了,情绪如同被投入深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他。

  “效果立竿见影。”

  伊琳娜满意地收起空注射器。

  “出去走走吧,沃罗宁先生。看看真实的世界。记住,平静是良药。”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

  在“视界调和剂”的强制平静下,丹尼尔被允许在ScU严格监控的范围内短暂“散步”。

  他穿过冰冷光滑、如同巨大生物腔道般的走廊,乘坐透明的悬浮电梯,来到一处模拟自然光的空中花园。

  绿植是假的,阳光是LEd模拟的,空气里带着循环系统的气味。

  他坐在冰冷的合金长椅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几个穿着ScU病号服的人在远处安静地行走、下棋。

  他们的动作缓慢,表情平和得近乎呆滞,显然也接受了某种“关怀”。

  强制平静的世界,像一部褪色的默片。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其中一位正在修剪仿真灌木的老者时,异变陡生!

  老者的头顶,突然浮现出一行极其清晰的、由流动的幽蓝光点构成的数字:

  【7年2个月11天】

  数字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闪烁、跳动,【7年2个月10天……7年2个月9天……】

  正在以一定的速度缓慢递减。

  丹尼尔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强制平静的“薄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刺穿了一丝缝隙。

  他认出了那数字的格式和虚空交易所里、和拍卖行《死亡之舞》油画上一模一样的寿命标识。

  他下意识地猛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一位正在安静阅读的中年女性。

  她的头顶同样浮现出数字:【23年8个月17天】,数字相对稳定,但也在极其缓慢地流逝。

  再看花园入口处一位匆匆走过的年轻研究员,头顶的数字是【51年3个月4天】,流逝速度几乎微不可察。

  “视界调和剂”并没有抑制他的感知,反而精炼并稳定了它,让他能在现实世界中,清晰地看到他人头顶的生命倒计时标价。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调和剂”带来的强制平静,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撕裂的感受。

  他像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囚徒,冷漠地注视着芸芸众生头顶那无形的、不断跳动的死亡价签。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维克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入口,他脸色凝重,快步走到丹尼尔面前,微微躬身:

  “先生,瓦西里管家紧急通讯。小少爷他坚持要见您一面。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亚历克斯?丹尼尔麻木的神经被这个名字猛地刺了一下。强制平静的薄膜剧烈波动。

  他看向维克多,维克多的头顶,赫然浮现着一个数字:【42年6个月15天】。数字稳定而充满力量。

  “他在哪?”丹尼尔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金属质感,但平静的冰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在‘白桦林’安全屋。我们加强了守卫,但少爷情绪很不稳定,拒绝接受任何治疗,坚持要见您。”

  维克多低声道,“伊琳娜女士那边……”

  “安排车。”

  丹尼尔打断他,缓缓站起身。

  腰椎深处传来“咯吱”的金属摩擦声,但在“调和剂”的作用下,剧痛被压制成了沉重的滞涩感。

  “现在。通知伊琳娜,我儿子需要我。这是‘稳定’的必要条件。”

  他搬出了伊琳娜自己的话。

  维克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立刻点头:

  “是,先生。我立刻安排。”

  黑色的悬浮车再次驶出ScU的钢铁堡垒,汇入莫斯科黄昏的车流。

  车内,丹尼尔靠在冰冷的座椅上,强制平静与对儿子的担忧激烈冲突,让他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孤舟。

  他看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那些头顶跳动的幽蓝数字如同流动的死亡标签,构成了一幅冰冷而荒诞的众生相。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等红灯,母亲头顶【68年】,孩子头顶【79年】。

  他看到路边争吵的情侣,男人头顶【35年7个月】,女人头顶【41年2个月】。

  随着激烈的争吵,男人头顶的数字竟微微加速跳动了一下。

  他看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护工推着晒太阳,老人头顶的数字是:【1年4个月8天……1年4个月7天……】。

  流逝的速度明显快于常人。

  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充满冰冷数字的屠宰场预告板。

  每个人都顶着自己的死期,在无知或假装无知中行走。

  车辆驶入通往“白桦林”安全屋的林荫道。

  夕阳的金辉透过树叶洒下,在丹尼尔眼中,却让那些行人头顶的幽蓝数字更加刺眼。

  他闭上眼,试图屏蔽这诅咒般的视野。

  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丹尼尔在维克多的陪同下,穿过几道戒备森严的关卡,来到亚历克斯所在的起居室。

  门开的瞬间,丹尼尔强制平静的心湖被彻底投入了一块巨石。

  亚历克斯并没有躺在床上。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瘦削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仅仅几天不见,他仿佛又瘦了一圈,单薄得如同纸片。

  更让丹尼尔心脏骤停的是在亚历克斯的头顶,清晰地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急促闪烁的、猩红色的数字:

  【-1年7个月3天……-1年7个月2天……】

  负值?亚历克斯的剩余寿命竟然是负值?而且数字在疯狂流逝,比丹尼尔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快!

  “亚历克斯……”丹尼尔的声音干涩无比,强制平静的薄膜濒临破碎。

  亚历克斯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但那双遗传自丹尼尔的灰蓝色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与丹尼尔被药物压制的状态形成诡异对比。

  他根本没看丹尼尔,目光死死锁定在维克多身上。

  “维克多叔叔——”

  亚历克斯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请离开。我有话,要单独和父亲说。”

  维克多担忧地看了丹尼尔一眼。丹尼尔艰难地点点头。维克多沉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夕阳的金辉将亚历克斯苍白的脸染上一层不祥的光晕。他头顶那猩红的负值倒计时【-1年7个月1天……】疯狂闪烁。

  “父亲——”

  亚历克斯向前走了一步,脚步有些虚浮,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第一次正视丹尼尔的眼睛。

  “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丹尼尔的喉咙像是被堵住。

  他看到了儿子头顶那触目惊心的负值倒计时!

  看到了儿子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一丝洞悉一切的疯狂!但他无法开口。

  “你看得到,对吗?”

  亚历克斯嘴角勾起一丝惨然的笑容,那笑容让丹尼尔心如刀绞。

  “就像我能看到一样。从你给我输完血醒来我就看到了。”

  亚历克斯缓缓抬起手,指向丹尼尔的头顶。

  丹尼尔看不到自己的,但他瞬间明白了,亚历克斯的视野里,自己的头顶,恐怕正悬挂着那个猩红的【-18 LEU】和【清算倒计时】!

  “我看到你头顶那该死的债务数字!看到那个不断变大的百分比!”

  亚历克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看到你手下的保镖,头顶是几十年!看到ScU那些穿白衣服的,头顶也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