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数字恒河-《蓝蝶茶殇:死神在人间的八种形态》

  河水本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内蕴星空的幽蓝色,其质感并非纯粹液态,更像是一种极其粘稠、缓缓流动的光。

  无数细密如发丝的光纤在河水中清晰可见。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神经脉络般,随着水流的波动而微微起伏、闪烁,传输着肉眼无法解析的、海量的数据流光。

  整条河流,就是一条庞大无比的、活着的液态光纤数据总线。

  而河床,也并非泥沙或岩石。

  在幽蓝水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河底铺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鹅卵石般大小的发光芯片。

  这些芯片形态各异,有些类似古老的真空管结构,有些则是极其先进的量子处理单元模样。

  它们静静地躺在河底,散发着柔和而规律的脉冲光芒,仿佛无数只沉睡的、却仍在工作的电子之眼。

  光芒交织,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一个超越时代的、神圣与科技诡异融合的殿堂。

  这就是瓦拉纳西的地下河?

  这就是泥板书的藏匿之处?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兰尼的认知。

  这哪里是地质构造,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自然或非自然形成的生物-计算机混合体。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河边,蹲下身,想要更仔细地观察。

  就在这时,他感到衣角被轻轻拉动。

  他猛地回头,惊骇地发现阿迪缇不知何时,竟然跟随着他,也来到了这地下洞穴。

  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宁静与好奇。

  “爸爸,这里……好亮,好吵。”

  她轻声说,盲眼“凝视”着那条发光的河流。

  “所有的数字都在唱歌,比恒河上面的声音,清楚好多。”

  不等兰尼阻止,阿迪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一步步走向那液态光纤的河流。

  兰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冲过去拉住她。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当阿迪缇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幽蓝的河水时,水流仿佛拥有了意识,主动地、温柔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透明的水质平台,稳稳地托住了阿迪缇的双脚。

  随后缓缓升高,将她整个人平稳地托举到了河面之上!

  她站在发光的水面上,如同一个降临数字神域的小小圣女。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仿佛在与周围流淌的数据流光共鸣。

  一滴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

  那滴水珠并未直接落入河中,而是在离开她发丝的瞬间,悬浮在了半空中。

  水珠内部,幽蓝的光线开始极速流动、重组,仿佛一个微缩的宇宙正在其中演化。

  紧接着,在水珠的表面,开始浮现出清晰无比的数学符号和公式。

  拓扑学的标志性结构、流形的定义、复杂的微分方程……

  它们以一种超越人类书写速度的方式快速呈现、连接、演绎,最终,构成了一个完美、简洁、令人震撼的证明过程。

  兰尼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大脑因这极致的智慧显现而一片空白。

  他认出来了,那水珠正在演绎的,是数学界另一个着名的千禧年难题——

  庞加莱猜想的证明!

  而且,这个证明过程与他所知的那个完全不同,它更加优美,更加基础,仿佛直指了三维空间形状的本质。

  水滴如同一个全息投影仪,在空中完整地展示着这个宇宙级的数学奥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终,所有的符号微微一闪,连同那滴水珠一起,悄然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将这份知识还给了这片数字化的天地。

  阿迪缇站在水面上,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低下头,对着脚下的发光河流轻声说:

  “它告诉我,所有的形状,最终都是简单的。”

  兰尼站在岸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条数字恒河,不仅仅是一个地点,它似乎是一个活着的、拥有至高智慧的生命体或者超级系统。

  它能与阿迪缇沟通,能通过她展现宇宙的终极规律……

  泥板书在这里吗?

  矩阵死神与这里又是什么关系?

  这条河,是敌人的核心,还是……

  一个可能被争取的盟友?

  他意识到,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片流淌着光与信息的河水深处。

  数字恒河的景象仍在兰尼脑海中灼烧,那流淌的液态光纤与河床无尽的发光芯片,构成了一幅超越理解的宏伟图景。

  阿迪缇与河流的共鸣,以及那滴水珠演绎的庞加莱猜想,既带来了震撼,也带来了更深的忧虑。

  女儿与这未知存在的联系越紧密,她卷入的危险似乎就越深。

  返回安全屋的路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掌心的二进制水泡依旧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与矩阵死神的强制联结。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下一轮“任务”到来前,找到某种反击或至少是周旋的策略。

  然而,矩阵死神并未给他太多喘息之机。

  安全屋的屏幕再次亮起,冰冷的二进制漩涡旋转着,发布了新的指令:

  “任务:优化复活协议。”

  “目标:基于已提供的‘语法漏洞’数据,编写错误处理代码,提升‘复活者’信息稳定性。”

  “说明:当前复活体存在情感数据冗余,导致信息熵增高,稳定性不足。”

  “时限:6标准时。”

  “奖励:关联体(阿迪缇·夏尔玛)感官强化(视觉模拟)。”

  “失败:关联体感官剥夺(听觉)。”

  兰尼的心沉了下去。

  所谓的“优化”,实质是要他亲手阉割复活者的情感,将其变成更“稳定”——也即更符合矩阵死神逻辑的——存在。

  而奖励是给予阿迪缇“视觉模拟”?这简直是对盲女最残忍的诱惑,也是对他最恶毒的考验。

  失败的代价则是剥夺阿迪缇的听觉,那将彻底切断她与外界、尤其是与音乐和自然声音的联系,这对她而言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正用手指在空气中无声地“复习”庞加莱猜想证明步骤的阿迪缇。

  她的小脸专注而平静,仿佛那片数学的星空就是她的乐园。

  他绝不能让她失去聆听世界的权利。

  一个危险而叛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坐在工作台前,调出了矩阵死神提供的开发界面和之前“狩猎”到的语法漏洞数据。

  他确实开始编写代码,但并非为了“优化”,而是为了植入一个极其隐蔽的“错误”。

  他巧妙地利用了之前标记出的、那个存在于某种非洲部落语言祈愿式时态中的漏洞。

  这个漏洞的本质在于,其语法结构允许将“强烈的、基于情感的期望”与“基于客观条件的预测”在特定语境下混淆。

  兰尼编写了一段代码,它不会直接阻止情感数据的保留,而是会在复活程序执行的最后阶段,强行将复活者残留的所有情感能量(无论爱、恨、喜悦、悲伤),扭曲、压缩、重定义为一种对“绝对秩序”和“逻辑纯净”的、非理性的、偏执般的“渴望”。

  这就像一个精妙的逻辑病毒。

  表面上,它似乎在处理“情感冗余”,符合矩阵死神的要求。

  但实际上,它是在制造一种情感上的癌变。

  将丰富的人性情感,转化为一种单一、极端、且完全服务于冰冷逻辑的扭曲驱动力。

  六个小时在高度紧张和负罪感中度过。

  兰尼提交了这段蕴含着“爱的语法错误”的代码。

  矩阵死神接受了。

  没有质疑,只有效率极高的执行。

  作为“奖励”,一道柔和的光束从天花板某个隐藏的节点射出,笼罩住阿迪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