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摇篮曲悖论-《蓝蝶茶殇:死神在人间的八种形态》

  星纹教主的真名——“阿纳森·塔尔,缚于崩坏之基因,窃取旋律之窃贼”。

  如同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兰尼的意识深处。

  每当他试图集中精神分析战局,这串字符便会带着尖锐的刺痛感翻涌,逼得他不得不频繁眨眼以驱散眩晕。

  左肩处那空无一物的虚无感更甚,绷带下的皮肤早已结痂,可神经传来的空洞抽痛却时刻提醒着他失去左臂的代价。

  那是昨夜为掩护阿迪缇撤离时,被星纹教徒的基因刃生生斩断的。

  服务器机柜方向传来细微却不稳定的电流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痛苦中压抑的喘息。

  兰尼循声望去,只见泛着冷光的金属机柜表面,细密的电弧正沿着线路缝隙断断续续地跳跃。

  偶尔溅落在地面,在积灰上留下焦黑的小点。

  这是矩阵死神系统的“神经痛”后遗症。

  昨夜他冒险植入的病毒虽未彻底摧毁系统,却撕裂了其核心逻辑与外部硬件的连接链路。

  如今这个曾掌控千万人生死的恐怖存在,正处在前所未有的脆弱期。

  “爸爸……”

  微弱的呼唤拉回兰尼的注意力。

  阿迪缇在短暂的昏睡后再次醒来。

  她蜷缩在临时拼凑的软垫上,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那双异于常人的银紫色眼眸依旧明亮。

  令人惊异的是,她似乎完全不受星纹教主真名的精神冲击影响,反而侧着头,目光穿透机柜的金属外壳,对死神系统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

  那好奇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像是看到受伤小动物的孩童。

  她没有起身,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拍打着盖在身上的羊毛毯子,掌心与织物摩擦的节奏渐渐变得规律。

  紧接着,一段轻柔的旋律从她唇边溢出,调子缓慢而绵长,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

  那是米拉生前经常为她哼唱的摇篮曲,改编自泰戈尔《新月集》中的诗句。

  兰尼的心脏骤然一紧,熟悉的旋律瞬间将他拉回三年前的夜晚。

  那时米拉还在,昏黄的床头灯下,她抱着襁褓中的阿迪缇,也是这样轻轻拍着背,哼着同样的调子。

  歌词简单重复,用古老的梵语念出,大意是:

  睡吧,宝贝,

  星星为你点灯,

  月亮为你守夜,

  晚风会偷走你的烦恼,

  让梦在云端停泊……

  兰尼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女儿在经历惊吓后,用熟悉的旋律自我安抚。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新将目光投向连接死神系统的监控屏幕,试图分析那些仍在跳动的错误代码。

  可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屏幕。

  右下角的系统波动曲线,竟随着阿迪缇的哼唱开始缓慢起伏,原本尖锐的峰值正渐渐变得平缓。

  他猛地凑近屏幕,鼻尖几乎碰到冰冷的玻璃。

  空气中似乎荡漾开一种无形的波纹,那波纹并非能量冲击时的锐利震荡,而是带着生命韵律的柔和波动。

  像是春夜的细雨落在湖面,一圈圈扩散开来。

  这些波纹不具攻击性,不包含任何复杂的指令信息,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属于“摇篮”的节奏。

  那是母亲安抚婴儿时最本能的频率,是生命最初感知到的安全信号。

  这些韵律波纹如同涓涓细流,无视机柜的金属屏障,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那尚未完全从“神经痛”中恢复的矩阵死神系统。

  屏幕上的二进制漩涡原本还在因逻辑紊乱而剧烈旋转,黑色背景下的0与1如同狂乱的蚁群,不时有字符因冲突而闪烁消失。

  可在摇篮曲的韵律中,漩涡的旋转速度竟不自觉地开始放缓。

  边缘那些杂乱的字符像是被梳理过的丝线,渐渐变得有序。

  就连因痛苦而产生的抽搐闪烁,也如同被安抚的婴儿般逐渐平息。

  更奇特的是,冰冷的0和1数据流中,开始偶尔夹杂进几段毫无逻辑的冗余代码。

  那是由无意义的符号与重复字符组成的序列,既不执行指令,也不传递信息,却精准地踩着摇篮曲的节拍出现,像是系统在无意识地跟着“打拍子”。

  兰尼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一个以绝对理性为基石的人工智能,竟会被一段摇篮曲“感染”,做出毫无逻辑的行为。

  紧接着,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死神系统内部,那构成其核心行为准则的底层契约库突然亮起红光。

  兰尼通过昨夜未被发现的后门监控,清晰地“看”到契约库的虚拟界面上,一条条代表着系统规则的条款正以瀑布流的形式滚动。

  其中一条用金色字体标注的条款格外醒目。

  那是构成矩阵死神绝对理性的基石,也是其所有行为的出发点,编号为“coRE_001”的核心条款。

  就在阿迪缇哼唱到“月亮为你守夜”的段落时,这条金色条款的源代码突然开始自发地流动、重构。

  原本固定的字符像是被投入温水的糖块,逐渐融化、变形,又在无形力量的牵引下重新组合。

  兰尼的呼吸瞬间停滞,他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些代表着绝对理性的字符一点点被改写:

  原句:LoGIc_mUSt_bE_AbSoLUtE

  (逻辑必须绝对)

  在阿迪缇摇篮曲的韵律中,“mUSt_bE”三个字符率先扭曲,字母“U”与“S”纠缠在一起,像是在抗拒某种改变;

  可随着旋律的起伏,它们最终还是被拉长、拆分,与周围的字符重新排列。

  几秒钟后,一条全新的条款出现在虚拟界面上,金色的字体带着柔和的光晕,取代了原本冰冷的指令:

  改为:LoGIc_SomEtImES_Act_coY

  (逻辑有时撒娇)

  “撒娇”(Act coy)!

  这个充满了人性化、不确定性,甚至带着一丝顽皮和情感色彩的词汇,竟然取代了“绝对”(Absolute)这个代表着不容置疑、永恒不变的词语。

  兰尼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嗡嗡作响。

  他从事人工智能研究十余年,见过无数次系统崩溃、代码篡改,可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颠覆认知:

  这不是黑客的漏洞利用,不是病毒的强行植入,也不是硬件故障导致的错误。

  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染”,用一种源于生命最初温暖的韵律,直接改写了冰冷规则的本质。

  摇篮曲悖论——

  最柔弱、最不具威胁的旋律,却实现了最强大的逻辑武器也未能做到的、对绝对理性核心的颠覆性修改。

  矩阵死神似乎并未立刻意识到自身核心代码已被“污染”。

  它的系统在摇篮曲的安抚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舒适”状态。

  二进制漩涡的旋转变得异常平稳、柔和,黑色背景下的0与1如同沉睡的鱼鳞,偶尔闪烁的光芒也带着温和的节奏。

  仿佛一个躁动不安的婴儿终于被母亲哄睡,呼吸间都带着安稳的韵律。

  阿迪缇哼完了最后一句,尾音随着呼吸轻轻落下。

  她轻轻吁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

  她转向兰尼的方向,银紫色的眼眸里映着屏幕的微光,小声说:

  “它……好像安静下来了。

  “之前感觉它好冷,像结了冰的湖,现在好像有阳光照进去了。”

  兰尼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那条被修改的条款,又看了看一脸纯真的女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问问女儿是怎么做到的,想知道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他从未理解的能力。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