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分身乏术-《被休后,清白人间味》

  固定摊位带来的安稳与逐渐积累的口碑,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催发着沈微婉的生计。生意,是真的步入了正轨,甚至呈现出一种她从未预料过的、欣欣向荣的势头。

  最初的紫苏腌菜依旧是招牌,那独特的香气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回头客,几个大陶罐常常不到晌午就见了底。热窝头更是成了集市苦力、脚夫和附近舍不得生火的人家最便捷实惠的餐食,泥炉里的火苗从清晨燃到日头偏西,几乎没有熄灭的时候。就连起初只是试探着做的几个粗布玩偶,因着样式朴拙可爱,价格也极低廉,竟也颇受欢迎,尤其是带着孩子来买腌菜的主妇,常常顺手就给眼巴巴的孩子捎上一个。

  这布偶的生意,甚至牵动了李嫂家。李嫂心善,见沈微婉实在忙得转不开,便让自己那两个稍大些、已然懂事的孩子,在做完家里活计的间隙,帮着缝些最简单的布偶填充和收边工作,赚几个零星的铜板贴补家用,也算是帮沈微婉分担了一点压力。

  生意好了,收入自然比以前丰厚了些。那每月二百文的租金,虽然依旧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但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压得她喘不过气,甚至偶尔在清点一日所得时,看着那比往日多出不少的铜钱,她枯槁的脸上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看不清的、名为希望的光亮。

  然而,这好转的势头背后,是沈微婉几乎被透支的精力与体力。所有的担子,最终都沉沉地压在了她一个人瘦削的肩上。

  每日,天际还未透出一丝光亮,整个破瓦村尚在沉睡,她便已起身。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安儿,然后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发面、揉面、准备窝头馅料(哪怕是简单的野菜末)、检查腌菜罐子、准备出摊的物件……常常是忙得连一口热水都顾不上喝。

  天蒙蒙亮,她便拖着依旧酸软无力的残腿,将沉重的板车推出小院。安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乖巧地跟在后面,有时手里还捧着半个昨夜剩下的冷窝头。

  到了集市,又是一番紧张的忙碌:卸货、生火、摆放货物、将写着“紫苏腌菜”的木牌挂得端正……赶在第一批顾客到来前,必须将一切准备停当。

  白日里守摊,更是片刻不得闲。要招呼顾客,要收钱找零,要注意炉火,要随时添补卖空的窝头和腌菜,要应对各式各样的问询和讨价还价。常常是忙得连坐下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只能靠着棚柱微微喘歇。腿伤和旧疾在持续的站立和劳累下,隐隐作痛,到了傍晚时分,那条残腿更是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晌午过后,人流稍减,本是稍事休息的时候,她却要抓紧时间清算上午的账目,整理所剩货物,心里盘算着下午乃至明日需要准备的东西。脑子如同一个绷紧的陀螺,不停地旋转。

  日落西山,收摊回家。又是一番繁重的体力活:将卖剩的货物(若有)、泥炉、瓶罐罐一一搬上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早已哈欠连天的安儿,一步一步挪回那个破败的小院。

  而这,还不是结束。

  院里还有一小块她开辟出的菜地,里面种着些日常吃的青菜和腌菜所需的紫苏。浇水、除草,这些活计只能挤在早晚那点微弱的天光里进行。她实在顾不过来时,只能拜托邻居张婆偶尔帮着照看一两眼,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等伺候安儿吃完简单的晚饭,洗漱睡下,她才能就着那盏昏黄跳跃的油灯,开始一日最后的工作——仔细清点核算全日的进项与支出,将铜钱一枚枚数清楚,串好。还要缝补破旧的衣物,或是准备第二日需要的材料。

  每夜躺下时,往往已是深更半夜。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脑袋里却还嗡嗡作响,盘桓着无数的数字和明日待办的事项。

  超负荷的连轴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沈微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得厉害,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最可怕的是,这种极致的疲惫,开始影响到她赖以生存的“出品”。

  有时,困倦得眼皮打架,揉面时便会少了几分力气,蒸出的窝头口感便不如以往松软;有时,精神难以集中,算账时会恍惚记错数目,虽及时发现了,却也惊出一身冷汗;甚至有一次,她因着前夜几乎未眠,白天守摊时竟靠着棚柱打了个盹,若不是安儿及时推醒她,一炉窝头险些烧糊烤焦!

  看着那炉底有些发黑的窝头,沈微婉惊醒了,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这不是小事!一次失误,可能就会损失惨重,甚至败坏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

  她疲惫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身旁乖巧地自己玩耍、却难掩孤单的安儿,再看看摊前依旧川流不息的顾客和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活计。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一个人,一双手,终究是有限的。生意好了,是好事,但若被这“好”活活累垮,甚至砸了招牌,那便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她需要喘口气,需要有人能搭把手,哪怕只是分担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工作,让她能稍微缓一缓,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保证质量和照顾安儿上。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微光,虽然微弱,却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眼前必须面对的现实。

  她,或许不能再这样一个人硬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