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冰层下的细语-《从荒芜领地到神权之敌》

  镜湖底的呼唤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林恩的心头,几日来挥之不去。白天,他依旧参与领地的重建,指挥若定,神色平静。但每到夜深人静,那模糊的嗡鸣声便会在脑海深处回响,带着冰之心特有的、浩瀚而疲惫的韵律,催促着他。

  他清楚,直接告诉众人他要去湖底探查冰之心,无疑是愚蠢的。他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一次看似意外、实则精心策划的接触,既然冰之心要依靠那么模糊的方式跟自己接触,那自己必然不能轻举妄动。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雪绒薯的消耗速度比预期更快,一方面是人口压力,另一方面,重建工作极大地消耗着体力。再次前往镜湖采集食物,成了必然的选择。

  出发前夜,林恩悄悄找来了老猎人哈克。哈克上次重伤初愈,这次本不打算让他随行,但林恩需要一个信得过且经验丰富的人配合。

  “哈克,明天去镜湖,我需要你帮我做个局。”林恩压低声音,在冰窖的角落里对哈克说道。

  哈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低声道:“大人,您吩咐。”

  “明天到了湖边,我会提议试试能不能从冰窟窿里钓点鱼,改善伙食。你帮我说话,显得自然点。”林恩说道,“然后,我会‘不小心’滑倒,跌进湖里。”

  哈克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太危险了!那湖底……”

  “我知道危险。”林恩打断他,眼神坚定,“但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只需要在我落水后,稳住大家,别让任何人贸然下水救我,尤其是别惊动那位冰裔战士。你只需在岸边接应即可。”

  林恩低声交代了计划,特别强调了救援环节:“……我落水后,你务必拦住所有人,理由就是冰层不稳,盲目救援会导致大面积塌陷,更难施救。然后,你身上绑好绳子,假装下水救我,尽量拖延时间,但注意自身安全,感觉不对立刻拉绳示意。”

  哈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但看到林恩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重重点头:“明白了,大人。我知道轻重,会演得像真的一样。”

  第二天,队伍再次出发。这次人数更多,几乎能动用的劳动力都来了,因为林恩决定这次要尽可能多地储备食物。阳光依旧吝啬,天空阴沉,但好在没有下雪。

  到达镜湖盆地后,一切照旧。石拳安排警戒,众人分散挖掘。林恩则像上次一样,在阿佐格的陪伴下巡视湖边。当走到一处冰层相对较薄、上次注意到有活物活动痕迹的区域附近时,林恩停下了脚步。

  他指着那个地方一个不大的、可能是之前留下的冰窟窿,对身边的阿佐格和恰好走过来的石拳说:“你们看,这冰层下有东西在动,说不定有鱼。老是吃薯类,大家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钓点鱼上来?”

  阿佐格撇撇嘴:“钓鱼?娘们唧唧的玩意儿!有那功夫不如多挖点薯!”

  石拳则比较务实,他看了看冰窟窿,皱眉道:“大人,这湖邪门,下面的鱼恐怕也不能吃。而且冰水刺骨,太危险了。”

  这时,按照计划,哈克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咳嗽了两声,接口道:“石拳队长说得有理。不过……我多少算是个冰钓的老手。这镜湖连着地脉,说不定真有耐寒的鱼种。要是能钓上几条,熬锅鱼汤,确实能给大家补补身子。就是这冰窟窿太小了,得扩大点才好下钩。”

  林恩顺势道:“哈克说得对。危险是有,但值得一试。我来把窟窿弄大点,哈克,你来准备钓具。咱俩这次想办法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说着,他便拔出腰间的钢剑,走向那个冰窟窿,作势要用剑尖去凿冰。

  阿佐格不耐烦地走开去巡视别处了。石拳虽然觉得不妥,但见林恩兴致勃勃,哈克也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些坚韧的线绳和磨尖的骨针(临时制作的鱼钩),便不好再阻拦,只是提醒道:“大人,千万小心,别靠太近。”

  林恩应了一声,蹲在冰窟窿边,用剑小心地扩大洞口。他的心神却完全不在凿冰上,而是全部集中在了感知湖底的那股呼唤上。越靠近湖面,那嗡鸣声越是清晰,仿佛近在耳边。他甚至可以分辨出,那声音并非单一的频率,而是夹杂着一些极其复杂、难以理解的碎片化信息流,如同梦呓。

  眼看着阿佐格和石拳越走越远,林恩知道机会来了!

  就是现在!

  林恩蹲下凿冰,看准时机,脚下故意一滑!

  “噗通!”

  水花四溅!林恩的身影瞬间被幽暗冰冷的湖水吞没!

  “大人!”石拳离得最近,大惊失色,就要冲过去。

  “都别动!”哈克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吼声瞬间镇住了所有人。老猎人一个箭步冲到冰窟窿边,却没有立刻下水,而是猛地张开双臂,拦住了包括石拳在内所有想要上前的人。

  “退后!全都退后!”哈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指着冰面,“看看这冰层!薄厚不均!这么多人一起冲上去,冰面要是塌了,谁都活不了!到时候别说救领主,咱们全都得喂鱼!”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大家这才注意到,以那个冰窟窿为中心,周围的冰面确实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和一些不自然的凹陷,显然是之前水下活物活动或者静默之力侵蚀留下的隐患。刚才情急之下没人注意,现在被哈克点破,顿时让人心生寒意。

  “那……那怎么办?难道看着大人……”一个年轻矿奴急得直跺脚。

  “慌什么!”哈克厉声喝道,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捆结实的绳索,动作麻利地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另一端交给石拳和几个最强壮的战士,“你们几个,攥紧了绳子!我下去看看!记住,没有我的信号,千万别乱拉,也别靠近冰窟窿!”

  “哈克,太危险了,要不我去吧!”石拳紧紧抓住绳子,担忧地看着老猎人。

  “废话!救人哪有不危险的!再说了,你们这群人里哪个能有我水性好?”哈克啐了一口,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决然的神色,“老子命硬!你们抓紧绳子,听我号令!”

  说完,他不等众人再劝,小心翼翼地滑入冰窟窿。刺骨的湖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强忍着,假装在水面附近扑腾、呼喊:“大人!林恩大人!你在哪儿?”他的动作显得很慌乱,故意弄出很大的水花,却并没有真正深入水下,只是尽量拖延时间,为林恩创造机会。

  当然他也知道不能太假,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假装在水中搜寻。

  岸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绳索,眼睛死死盯着翻涌的水面和哈克若隐若现的身影,生怕冰面突然崩塌或者水下冒出什么怪物。阿佐格也提着斧头,焦躁地在安全距离外来回踱步,死死盯着湖面,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而此刻,冰面之下,林恩正经历着与冰之心意识的短暂而信息量巨大的沟通。

  刚入水的瞬间,刺骨的寒冷就瞬间包裹了林恩的全身,仿佛千万根冰针刺入骨髓。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窒息。湖水浑浊不堪,能见度极低,只有微弱的光线从冰窟窿透下,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柱。

  他早有准备,在落水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同时全力运转体内的幽暗本源和冰核之力。一股温和的暖意从丹田升起,勉强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但冰冷的湖水依旧让他四肢迅速麻木,动作变得迟缓。

  他奋力划动水流,稳住身形,没有试图立刻上浮,而是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唤声,朝着湖底潜去。越往下,光线越暗,水温也低得可怕,甚至连水流都带着一股粘滞感,仿佛潜入了某种活物的体内。静默污染的能量如同黑色的薄纱,在水中弥漫,干扰着他的感知,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那呼唤声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不再只是嗡鸣,而是化作了一种直接作用于他灵魂的低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疲惫:

  【…终…于…等…到…了…共…鸣…者…】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费了巨大的力量。

  【…碎…片…我…的…碎…片…在…此…镇…压…裂…隙…】

  林恩心中巨震!碎片?冰之心的碎片?难道灰岩村地底的那个并非完整的冰之心,而镜湖底也存在着一部分?

  【…静…默…之…蛇…的…触…须…已…经…渗…透…快…要…守…不…住…了…】

  静默之蛇?这是冰之心对“永恒的静默”或者其某种形态的称呼吗?触须渗透?指的是森林里的实验体,还是湖底本身正在发生的变化?

  【…需…要…力…量…需…要…‘钥…匙’…的…力…量…来…修…补…裂…痕…】

  钥匙!果然指向星核!

  【…时…间…不…多…了…找…到…霜…语…峰…的…‘定…律…之…核’…才…能…真…正…对…抗…】

  霜语峰!定律之核!冰之心再次确认了这个方向!

  大量的信息碎片涌入林恩的脑海,伴随着一股强大而纯粹的精神力,这精神力虽然疲惫,却浩瀚如海,让他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他试图用意念回应:“我该如何做?如何帮你?”

  【…带…‘钥…匙’…来…此…以…其…混…沌…之…力…中…和…静…默…污…染…打…通…前…往…北…方…的…地…脉…通…道…】

  带星核来湖底?这太冒险了!且不说星核本身的状态,一旦引发大的能量波动,必然会被冰裔察觉!

  【…小…心…凛…冬…之…息…他…们…的…使…命…是…净…除…一…切…异…常…包…括…我…们…】

  冰之心对冰裔(凛冬之息)也抱有警惕!

  【…去…吧…共…鸣…者…我…的…力…量…即…将…耗…尽…这…缕…意…识…也…将…沉…眠…等…待…你…的…归…来…】

  那股浩瀚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呼唤声也迅速减弱、消失。林恩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他一下,将他推向水面方向。

  他知道,交流结束了。冰之心的这缕意识已经耗尽力量,再次陷入沉眠。

  不敢再耽搁,他奋力向上游去。肺部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冰冷和压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头顶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岸上的人来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哈克已经在冰冷的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的深潜让他体力消耗巨大,嘴唇冻得乌紫,声音也微弱下去。

  “不行……下面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哈克适时地向上方喊道,声音颤抖,“拉……拉我上去……快……” 他用力扯了扯绳子。

  石拳等人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见状立刻合力拉动绳索,小心翼翼地将哈克从冰窟窿里拖了上来。猎人一上岸就瘫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下面……太深……太冷……找不到……”哈克断断续续地说,脸上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非要答应领主大人搞什么冰钓……”哈克自责地说,之前还是伪装,但现在却是真正的自责,他以为自己可以守护领主的周全,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悲观的死寂,石拳红着眼睛准备不顾一切冒险扩大冰窟窿时——

  “哗啦!”

  不远处的另一片冰面,突然破开!一个身影猛地从水下钻了出来,正是林恩!

  他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扒住冰缘,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他的头猛地冲出了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大人!是大人!”岸上传来惊喜的呼喊声。

  几根绳索立刻抛了下来。林恩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一根,岸上众人一齐用力,将他拖上了冰面。

  他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在他湿漉漉的头发遮掩下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大人,您……您怎么从那边出来了?”石拳一边帮林恩搓着冻僵的身体,一边又惊又喜地问。

  林恩假装虚弱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解释”:“水下……有暗流……把我卷走了……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爬了上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镜湖有地下暗流连接地脉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快!生火!拿干衣服来!”石拳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林恩,哈克则指挥着人们赶紧行动。

  阿佐格也闻讯赶来,看着林恩的样子,骂了一句:“妈的,就知道这破湖没好事!以后谁也不准靠近这鬼地方钓鱼!”

  林恩在众人的簇拥下,被快速抬到篝火旁,裹上厚厚的毛皮。他假装虚弱,闭着眼睛,心中却飞速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镜湖底有冰之心的碎片,镇压着一条连接静默之力的裂隙?需要星核的力量来中和污染,打通通往北方的地脉通道?霜语峰的“定律之核”是关键?冰裔并不可完全信任?

  每一个信息都至关重要,但也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侥幸”生还的消息很快传开,大家都松了口气,只当是一次意外。采集工作继续进行,但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个冰窟窿。

  返程的路上,林恩被众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靠在担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前往霜语峰,不再是遥远的计划,而是迫在眉睫的必要之举。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在不惊动冰裔的情况下,先稳定镜湖底的局势,至少不能让那里的裂隙继续恶化。

  而这一切的关键,依旧在于星核,在于如何尽快让它苏醒,并掌控它那混沌而强大的力量。

  而最关键的是,如何在冰裔的眼皮子地下把星核带到镜湖边,来完成弥补裂隙的工作。

  这次冒险的冰下接触,让他窥见了冰山一角,却也让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将要肩负的重担有多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