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到骨髓的海风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穿透厚实的海豹皮袄,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肤上。碎冰角简易的码头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色里沉寂,只有几盏用冰魄晶核驱动的简易“气灯”散发着幽蓝冷光,勉强映照出三艘停泊在嶙峋礁石旁的船影。
这就是纳瓦罗口中的“浪里钻”。船体线条粗犷笨拙,毫无美感可言,厚实的铁骨松船板只用简陋的铁环和坚韧的藤蔓捆绑铆合,缝隙里填满了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虫胶与火山灰混合物。船身狭长低矮,像三条浮在水面上的巨大梭子。三条船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怪味,但是为了赶工期,也确实没办法了。
林恩率先踏上第一条船的船头。脚下的船板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船身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发出吱嘎吱嘎不堪重负的呻吟。二十名被挑选出来的水手早已就位,他们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海盐侵蚀的痕迹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但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子,紧紧盯着前方翻涌的墨色深渊。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对领主的绝对信任,以及对岸上那些等待救援的生命的承诺。
苔丝抱着“星核”紧随林恩身后,在一名老水手的帮助下,小心地坐在船舱中部一个相对避风的位置。“星核”似乎很不适应这狭小摇晃的环境和怪异的气味,在苔丝怀里烦躁地扭动着,左眼的幽蓝星璇和右眼的暗金漩涡不安地明灭闪烁,发出细微的、带着警惕意味的嘶嘶声。
“开船!”纳瓦罗嘶哑的吼声压过风声,他亲自掌着第一条船的尾舵。船尾镶嵌的、由冰魄晶核驱动的简易魔法阵列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芒在复杂的铜质导管和刻痕中流转。没有风帆,这三条船唯一的动力,就来自这些脆弱的、随时可能过载崩溃的魔法核心。
嗡——!
魔法阵列的光芒猛地一亮,船身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向前推了一把,船头劈开墨绿色的、粘稠如油的海水,缓缓驶离了相对安全的港湾。另外两条船紧随其后,三艘简陋的驳船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北方冰海狂暴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怀抱。
一离开碎冰角那点可怜巴巴的庇护,真正的恐怖才扑面而来。
海风瞬间增强了数倍,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卷起的浪头不再是碎冰角港湾内的温柔起伏,而是如同墨玉色的山峦,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下!每一次巨浪拍击在船身上,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条船像是要被活活撕裂!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腐败腥咸味的海水如同瀑布般浇灌进船舱,瞬间就打湿了所有人的下半身,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头顶。
“稳住!抓紧船舷!”纳瓦罗的吼声在风浪中显得如此微弱。水手们如同壁虎般死死抓住船帮上凸起的木桩或绳索,身体随着船体疯狂地颠簸摇晃,每一次巨浪拍来,都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干呕声,这些水手毕竟大多是凛鸦领领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狂暴的风浪。
苔丝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抱住“星核”,同时还要分心维持着笼罩在船舱上方的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半球形光罩——这是她用精神力引导冰魄晶核能量构筑的简易防御法阵。光罩在狂暴的风浪冲击下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狂风中的肥皂泡,随时都会破裂。每一次巨浪的冲击,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精神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林恩如同礁石般钉在剧烈颠簸的船头,双脚仿佛生了根。他闭着双眼,心神早已沉入识海深处。那条由臣服魔魇精神标记出的幽蓝航线图在脑海中清晰展开,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一片片感知中能量狂暴混乱、布满锋利暗礁的深红区域。
但是大海毕竟太过广阔深邃,对他的心神消耗也非常巨大。
“左满舵!避开前面那片乱流!”林恩猛地睁开眼,声音穿透风浪,清晰地传入掌舵的纳瓦罗耳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与这片狂暴的大海产生了某种共鸣。
纳瓦罗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动沉重的舵轮。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布满犬牙交错黑色礁石的海域边缘滑过。船底甚至传来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好在有惊无险。
“前方!水下有东西!很大!在快速靠近!”苔丝怀中的“星核”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嘶鸣!它右眼的暗金漩涡疯狂旋转,死死锁定船头左前方一片翻涌着诡异墨绿色泡沫的海域!
林恩瞳孔骤缩,识海中的幽蓝航线图在那个位置瞬间变成了刺目的深红!几乎在“星核”示警的同时,他强大的精神力也捕捉到了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正从深海急速上浮!
“小心!”纳瓦罗的嘶吼变了调。
轰隆!!!
船头左前方不足二十码的海面,如同被万吨炸药引爆!一道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墨绿色水柱冲天而起!粘稠腥臭的海水如同暴雨般砸落。水柱中,一条覆盖着暗紫色、仿佛不断蠕动腐烂的粘稠装甲的恐怖触手破水而出!触手的顶端并非吸盘,而是如同盛开的、长满倒刺利齿的恐怖“菊花”口器!口器中央,一颗浑浊的、散发着污秽暗红光芒的独眼死死锁定了林恩所在的这条船!
深渊魔魇!
它显然没有被林恩收服,反而被船体魔法阵列散发的能量波动和活人的气息彻底激怒!那巨大的口器猛地张开,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震荡灵魂的恐怖嘶吼!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重墨绿色腐朽气息的粘稠水柱,如同高压水炮般,朝着船头狠狠喷射而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被腐蚀的声响!
“防御!”苔丝尖叫一声,将怀里的“星核”猛地举起,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淡蓝色光罩!
嗡!
光罩瞬间光芒大盛,凝实了几分。但下一刻!
噗嗤——!
那蕴含着恐怖腐蚀力量的墨绿水柱狠狠撞在光罩上!淡蓝色的光罩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剧烈闪烁,仅仅支撑了一瞬,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破碎!残余的水柱余势不减,带着刺鼻的腥臭和致命的腐蚀力,朝着船头甲板上的林恩和几名水手当头浇下!
“领主!”
“小心!”
水手们的惊呼带着绝望。这要是被淋上,瞬间就是皮开肉烂、化骨销魂的下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船头那如礁石般的身影动了!林恩眼中深蓝与幽暗的光芒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裂!一股沉重如渊海、冰冷似万载玄冰的气息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他并未闪避,反而迎着那喷射而来的致命水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拳紧握,朝着虚空狠狠捣出!
没有华丽的魔法光辉,只有一种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空间、湮灭生机的恐怖意志随着他的拳头喷薄而出!
那喷射而来的墨绿色腐蚀水柱,在距离林恩身前不足一尺的虚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叹息之壁!
滋滋滋——!
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变成了冻结的脆响!飞溅的墨绿水珠在空中诡异地凝固、膨胀,瞬间被冻结成无数颗拳头大小、内部翻涌着污秽墨绿的冰球!这些冰球去势顿止,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噼里啪啦地爆裂开来,化为漫天带着剧毒的冰晶粉末,被狂暴的海风瞬间卷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船上的水手,甚至包括那条刚刚发动袭击的深渊魔魇,似乎都被这超越常理的一幕震慑住了!那巨大的、覆盖着暗紫粘稠装甲的触手在空中僵直了一下,口器中央那颗污秽的独眼中,狂暴的杀意似乎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惊愕和……恐惧所取代!
它感知到了!那股意志!那股强行冻结、剥离了它攻击中蕴含的污秽与审判意志的恐怖意志!那股让它体内日夜灼烧灵魂的痛苦枷锁都为之颤栗的气息!那是……更高位阶的……主宰?!
就在这魔魇攻击受挫、心神剧震的刹那!
呜——呜——呜——
一种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奇异嗡鸣,如同来自深海最古老巨鲸的呼唤,瞬间覆盖了这片狂暴的海域!这声音并非来自林恩,而是来自他脚下的深海!来自四面八方!
随着这奇异的嗡鸣,海面之下,几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轮廓,如同亘古沉睡的山脉缓缓苏醒、上浮!它们并未完全露出海面,但那无声散发出的、温和却浩瀚如海的守护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向那条陷入短暂僵直的疯狂魔魇!
臣服的魔魇!它们响应了林恩的意志,也感受到了同类的威胁!那守护意念中,充满了警告、压制,甚至……一丝怜悯?
疯狂魔魇巨大的触手猛地一颤,污秽的独眼中,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迷茫、痛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股守护意念来源的孺慕?它似乎认出了这些上浮的阴影是谁——是那些摆脱了痛苦枷锁的同类!
它那巨大的触手在空中痛苦地扭曲、摆动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与不甘的、低沉悠长的哀鸣。
它试探着将触手缓缓伸向林恩,仿佛一个病人伸手让医生把脉。
林恩也同样缓缓伸手,当他的手指离深渊魔魇触手中的污秽独眼只有大约一指的距离时,曾经感悟过的幽暗能量迅速在体内旋转。
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林恩的指尖生成,先是一个小漩涡,接着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一个和污秽独眼基本一样大的旋涡。
就是现在!
林恩手指往前一戳,幽暗旋涡瞬间和独眼接触,与此同时,幽暗旋涡那恐怖的吸力瞬间爆发,顺着眼球以及触手一路传导到深渊魔魇的内核之中。
那巨大的触手在空中疯狂的舞动,犹如一条受惊的巨蟒,但触手的尖端——也就是污秽独眼的位置仿佛被钉死在虚空中一动不动,任由暗系能量从身体内核被抽出,涌入那旋涡中。
不过林恩所在的船就遭殃了,风浪狂乱翻涌,比之前凶猛了好几倍,船上的人员只能紧紧抓住身边的缆绳勉强固定住身躯。他们的目光如同仰望神只般看着林恩并不高大的身躯,此时的林恩,以一种奇怪的韵律自然而然地随着翻腾的甲板起伏,仿佛完全没有被风浪影响到,又或者他已经和风浪融为一体……
渐渐地,触手的舞动慢慢平息了下来,随着暗系能量的抽离,深渊魔魇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暴虐、不安、疯狂等等负面情绪渐渐平息,最终归于平静。
此时的它终于明白了同伴们的意思,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它用触手缠绕住林恩此时已经有些脱力的身躯,轻轻地放在甲板上。
随即,它猛地缩回了那墨绿色的、翻涌着腐败泡沫的海水之下,庞大的阴影迅速淡化、消失,放弃了攻击。
海面上,只剩下狂暴的风浪依旧肆虐,但那种致命的威胁感已然消失。
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水手们瘫坐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呆滞地看着船头那个缓缓收回拳头的身影。刚才那冻结腐蚀水柱、逼退恐怖魔魇的一拳,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是什么力量?领主大人……还是人吗?
苔丝抱着“星核”,瘫软在船舱里,小脸上毫无血色,刚才维持法阵和“星核”示警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力。怀中的“星核”也显得有些萎靡,但右眼的暗金漩涡却死死盯着林恩的背影,传递出强烈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只有纳瓦罗,这位老船匠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和后怕。他死死盯着林恩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为一声沙哑的低吼:“全……全速前进!目标锈锚湾!快!”
三艘简陋的驳船,在臣服魔魇那庞大阴影的无声护航下,如同三支离弦的箭,刺破风浪,朝着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腐海”深处,向着那绝望中唯一的生路——锈锚湾,全速驶去!
林恩也赶紧回到船舱恢复濒临枯竭的精神能量。
同一时刻,帝都,圣辉大教堂深处。
一间完全由纯净的、散发着柔和圣光的巨大白石砌成的祈祷密室内。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威严。枢机主教格里高利身披绣满金色符文的猩红祭袍,正跪伏在巨大的、由整块光明水晶雕琢成的圣徽前,闭目祈祷。
突然,他手中紧握的一枚由纯净圣光凝聚而成的、不断旋转的复杂符文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光芒!光芒剧烈闪烁,如同警报!一股冰冷、霸道、带着审判与湮灭意味的意志碎片,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格里高利的精神世界!
“嗯?!”格里高利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悲悯温和的蓝灰色眼眸,此刻却爆射出如同实质的冰冷圣焰!他脸上慈祥的皱纹瞬间被一种近乎狰狞的怒意和惊疑取代!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就在刚才,在遥远的北方冰海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极其高等、带着绝对“暗”之意志的力量,强行干涉、甚至……压制了审判圣力的衍生污染!那股力量……充满了亵渎!充满了对光明秩序最根本的挑衅!
“异端……渎神者……林恩·辉耀!”格里高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如同两块寒冰在摩擦。他霍然起身,猩红的祭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密室内柔和的光线瞬间变得如同利剑般刺眼!
“来人!”他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石门,回荡在空旷的教堂回廊中,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传令‘净罪者’舰队最高指挥官阿斯特拉!目标修正!放弃原定巡逻区域!立刻转向!目标——北方冰海,‘腐海’边缘!最高战斗准备!给我……把那片亵渎之海,连同里面所有的异端和污秽,彻底……净化!”
这就是纳瓦罗口中的“浪里钻”。船体线条粗犷笨拙,毫无美感可言,厚实的铁骨松船板只用简陋的铁环和坚韧的藤蔓捆绑铆合,缝隙里填满了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虫胶与火山灰混合物。船身狭长低矮,像三条浮在水面上的巨大梭子。三条船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怪味,但是为了赶工期,也确实没办法了。
林恩率先踏上第一条船的船头。脚下的船板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船身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发出吱嘎吱嘎不堪重负的呻吟。二十名被挑选出来的水手早已就位,他们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海盐侵蚀的痕迹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但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子,紧紧盯着前方翻涌的墨色深渊。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对领主的绝对信任,以及对岸上那些等待救援的生命的承诺。
苔丝抱着“星核”紧随林恩身后,在一名老水手的帮助下,小心地坐在船舱中部一个相对避风的位置。“星核”似乎很不适应这狭小摇晃的环境和怪异的气味,在苔丝怀里烦躁地扭动着,左眼的幽蓝星璇和右眼的暗金漩涡不安地明灭闪烁,发出细微的、带着警惕意味的嘶嘶声。
“开船!”纳瓦罗嘶哑的吼声压过风声,他亲自掌着第一条船的尾舵。船尾镶嵌的、由冰魄晶核驱动的简易魔法阵列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芒在复杂的铜质导管和刻痕中流转。没有风帆,这三条船唯一的动力,就来自这些脆弱的、随时可能过载崩溃的魔法核心。
嗡——!
魔法阵列的光芒猛地一亮,船身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向前推了一把,船头劈开墨绿色的、粘稠如油的海水,缓缓驶离了相对安全的港湾。另外两条船紧随其后,三艘简陋的驳船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北方冰海狂暴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怀抱。
一离开碎冰角那点可怜巴巴的庇护,真正的恐怖才扑面而来。
海风瞬间增强了数倍,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卷起的浪头不再是碎冰角港湾内的温柔起伏,而是如同墨玉色的山峦,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下!每一次巨浪拍击在船身上,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条船像是要被活活撕裂!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腐败腥咸味的海水如同瀑布般浇灌进船舱,瞬间就打湿了所有人的下半身,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头顶。
“稳住!抓紧船舷!”纳瓦罗的吼声在风浪中显得如此微弱。水手们如同壁虎般死死抓住船帮上凸起的木桩或绳索,身体随着船体疯狂地颠簸摇晃,每一次巨浪拍来,都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干呕声,这些水手毕竟大多是凛鸦领领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狂暴的风浪。
苔丝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抱住“星核”,同时还要分心维持着笼罩在船舱上方的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半球形光罩——这是她用精神力引导冰魄晶核能量构筑的简易防御法阵。光罩在狂暴的风浪冲击下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狂风中的肥皂泡,随时都会破裂。每一次巨浪的冲击,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精神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林恩如同礁石般钉在剧烈颠簸的船头,双脚仿佛生了根。他闭着双眼,心神早已沉入识海深处。那条由臣服魔魇精神标记出的幽蓝航线图在脑海中清晰展开,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一片片感知中能量狂暴混乱、布满锋利暗礁的深红区域。
但是大海毕竟太过广阔深邃,对他的心神消耗也非常巨大。
“左满舵!避开前面那片乱流!”林恩猛地睁开眼,声音穿透风浪,清晰地传入掌舵的纳瓦罗耳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与这片狂暴的大海产生了某种共鸣。
纳瓦罗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动沉重的舵轮。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擦着一片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布满犬牙交错黑色礁石的海域边缘滑过。船底甚至传来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好在有惊无险。
“前方!水下有东西!很大!在快速靠近!”苔丝怀中的“星核”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嘶鸣!它右眼的暗金漩涡疯狂旋转,死死锁定船头左前方一片翻涌着诡异墨绿色泡沫的海域!
林恩瞳孔骤缩,识海中的幽蓝航线图在那个位置瞬间变成了刺目的深红!几乎在“星核”示警的同时,他强大的精神力也捕捉到了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正从深海急速上浮!
“小心!”纳瓦罗的嘶吼变了调。
轰隆!!!
船头左前方不足二十码的海面,如同被万吨炸药引爆!一道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墨绿色水柱冲天而起!粘稠腥臭的海水如同暴雨般砸落。水柱中,一条覆盖着暗紫色、仿佛不断蠕动腐烂的粘稠装甲的恐怖触手破水而出!触手的顶端并非吸盘,而是如同盛开的、长满倒刺利齿的恐怖“菊花”口器!口器中央,一颗浑浊的、散发着污秽暗红光芒的独眼死死锁定了林恩所在的这条船!
深渊魔魇!
它显然没有被林恩收服,反而被船体魔法阵列散发的能量波动和活人的气息彻底激怒!那巨大的口器猛地张开,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震荡灵魂的恐怖嘶吼!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重墨绿色腐朽气息的粘稠水柱,如同高压水炮般,朝着船头狠狠喷射而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被腐蚀的声响!
“防御!”苔丝尖叫一声,将怀里的“星核”猛地举起,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淡蓝色光罩!
嗡!
光罩瞬间光芒大盛,凝实了几分。但下一刻!
噗嗤——!
那蕴含着恐怖腐蚀力量的墨绿水柱狠狠撞在光罩上!淡蓝色的光罩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剧烈闪烁,仅仅支撑了一瞬,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破碎!残余的水柱余势不减,带着刺鼻的腥臭和致命的腐蚀力,朝着船头甲板上的林恩和几名水手当头浇下!
“领主!”
“小心!”
水手们的惊呼带着绝望。这要是被淋上,瞬间就是皮开肉烂、化骨销魂的下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船头那如礁石般的身影动了!林恩眼中深蓝与幽暗的光芒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裂!一股沉重如渊海、冰冷似万载玄冰的气息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他并未闪避,反而迎着那喷射而来的致命水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拳紧握,朝着虚空狠狠捣出!
没有华丽的魔法光辉,只有一种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空间、湮灭生机的恐怖意志随着他的拳头喷薄而出!
那喷射而来的墨绿色腐蚀水柱,在距离林恩身前不足一尺的虚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叹息之壁!
滋滋滋——!
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变成了冻结的脆响!飞溅的墨绿水珠在空中诡异地凝固、膨胀,瞬间被冻结成无数颗拳头大小、内部翻涌着污秽墨绿的冰球!这些冰球去势顿止,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噼里啪啦地爆裂开来,化为漫天带着剧毒的冰晶粉末,被狂暴的海风瞬间卷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船上的水手,甚至包括那条刚刚发动袭击的深渊魔魇,似乎都被这超越常理的一幕震慑住了!那巨大的、覆盖着暗紫粘稠装甲的触手在空中僵直了一下,口器中央那颗污秽的独眼中,狂暴的杀意似乎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惊愕和……恐惧所取代!
它感知到了!那股意志!那股强行冻结、剥离了它攻击中蕴含的污秽与审判意志的恐怖意志!那股让它体内日夜灼烧灵魂的痛苦枷锁都为之颤栗的气息!那是……更高位阶的……主宰?!
就在这魔魇攻击受挫、心神剧震的刹那!
呜——呜——呜——
一种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奇异嗡鸣,如同来自深海最古老巨鲸的呼唤,瞬间覆盖了这片狂暴的海域!这声音并非来自林恩,而是来自他脚下的深海!来自四面八方!
随着这奇异的嗡鸣,海面之下,几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轮廓,如同亘古沉睡的山脉缓缓苏醒、上浮!它们并未完全露出海面,但那无声散发出的、温和却浩瀚如海的守护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拍向那条陷入短暂僵直的疯狂魔魇!
臣服的魔魇!它们响应了林恩的意志,也感受到了同类的威胁!那守护意念中,充满了警告、压制,甚至……一丝怜悯?
疯狂魔魇巨大的触手猛地一颤,污秽的独眼中,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迷茫、痛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股守护意念来源的孺慕?它似乎认出了这些上浮的阴影是谁——是那些摆脱了痛苦枷锁的同类!
它那巨大的触手在空中痛苦地扭曲、摆动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与不甘的、低沉悠长的哀鸣。
它试探着将触手缓缓伸向林恩,仿佛一个病人伸手让医生把脉。
林恩也同样缓缓伸手,当他的手指离深渊魔魇触手中的污秽独眼只有大约一指的距离时,曾经感悟过的幽暗能量迅速在体内旋转。
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林恩的指尖生成,先是一个小漩涡,接着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一个和污秽独眼基本一样大的旋涡。
就是现在!
林恩手指往前一戳,幽暗旋涡瞬间和独眼接触,与此同时,幽暗旋涡那恐怖的吸力瞬间爆发,顺着眼球以及触手一路传导到深渊魔魇的内核之中。
那巨大的触手在空中疯狂的舞动,犹如一条受惊的巨蟒,但触手的尖端——也就是污秽独眼的位置仿佛被钉死在虚空中一动不动,任由暗系能量从身体内核被抽出,涌入那旋涡中。
不过林恩所在的船就遭殃了,风浪狂乱翻涌,比之前凶猛了好几倍,船上的人员只能紧紧抓住身边的缆绳勉强固定住身躯。他们的目光如同仰望神只般看着林恩并不高大的身躯,此时的林恩,以一种奇怪的韵律自然而然地随着翻腾的甲板起伏,仿佛完全没有被风浪影响到,又或者他已经和风浪融为一体……
渐渐地,触手的舞动慢慢平息了下来,随着暗系能量的抽离,深渊魔魇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暴虐、不安、疯狂等等负面情绪渐渐平息,最终归于平静。
此时的它终于明白了同伴们的意思,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它用触手缠绕住林恩此时已经有些脱力的身躯,轻轻地放在甲板上。
随即,它猛地缩回了那墨绿色的、翻涌着腐败泡沫的海水之下,庞大的阴影迅速淡化、消失,放弃了攻击。
海面上,只剩下狂暴的风浪依旧肆虐,但那种致命的威胁感已然消失。
船上死一般的寂静。
水手们瘫坐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呆滞地看着船头那个缓缓收回拳头的身影。刚才那冻结腐蚀水柱、逼退恐怖魔魇的一拳,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是什么力量?领主大人……还是人吗?
苔丝抱着“星核”,瘫软在船舱里,小脸上毫无血色,刚才维持法阵和“星核”示警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力。怀中的“星核”也显得有些萎靡,但右眼的暗金漩涡却死死盯着林恩的背影,传递出强烈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只有纳瓦罗,这位老船匠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和后怕。他死死盯着林恩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为一声沙哑的低吼:“全……全速前进!目标锈锚湾!快!”
三艘简陋的驳船,在臣服魔魇那庞大阴影的无声护航下,如同三支离弦的箭,刺破风浪,朝着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腐海”深处,向着那绝望中唯一的生路——锈锚湾,全速驶去!
林恩也赶紧回到船舱恢复濒临枯竭的精神能量。
同一时刻,帝都,圣辉大教堂深处。
一间完全由纯净的、散发着柔和圣光的巨大白石砌成的祈祷密室内。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威严。枢机主教格里高利身披绣满金色符文的猩红祭袍,正跪伏在巨大的、由整块光明水晶雕琢成的圣徽前,闭目祈祷。
突然,他手中紧握的一枚由纯净圣光凝聚而成的、不断旋转的复杂符文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光芒!光芒剧烈闪烁,如同警报!一股冰冷、霸道、带着审判与湮灭意味的意志碎片,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入格里高利的精神世界!
“嗯?!”格里高利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悲悯温和的蓝灰色眼眸,此刻却爆射出如同实质的冰冷圣焰!他脸上慈祥的皱纹瞬间被一种近乎狰狞的怒意和惊疑取代!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就在刚才,在遥远的北方冰海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极其高等、带着绝对“暗”之意志的力量,强行干涉、甚至……压制了审判圣力的衍生污染!那股力量……充满了亵渎!充满了对光明秩序最根本的挑衅!
“异端……渎神者……林恩·辉耀!”格里高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如同两块寒冰在摩擦。他霍然起身,猩红的祭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密室内柔和的光线瞬间变得如同利剑般刺眼!
“来人!”他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石门,回荡在空旷的教堂回廊中,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传令‘净罪者’舰队最高指挥官阿斯特拉!目标修正!放弃原定巡逻区域!立刻转向!目标——北方冰海,‘腐海’边缘!最高战斗准备!给我……把那片亵渎之海,连同里面所有的异端和污秽,彻底……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