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黄泉路远,孤身行-《别惹小爷,我爷爷可是土地爷》

  王小虎的身影在乡间土路上拉得极长,又被无边的黑暗渐渐吞噬。

  身后,那个曾是他整个世界的村庄,连同那座被神印光芒笼罩的小小院落,都已彻底看不见了。

  他没有再回头。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像一根无形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

  但他强迫自己将这股酸楚压下,转化为胸中一股冰冷的、坚硬的决然。

  路,是脚下的路。

  但更是脑海中,爷爷留下的那一道微弱却温润的神念指引。

  那神念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孤灯,虽然黯淡,却无比清晰地为他标示着一个凡人绝无可能窥见的方向。

  他依着这指引,走下了熟悉的公路,拐进了一条荒草丛生的野径。

  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一种诡异的变化。

  起初只是感官上的细微差异。

  风声似乎变得尖锐了些,不再是吹拂树叶的沙沙声,而更像是无数亡魂的低语。

  空气里,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陈腐、阴冷,如同百年古墓被骤然开启时散发出的气息。

  王小虎对此并未感到太多的恐惧,那撕裂生死簿所带来的体质异变,让他对这种阴煞之气有着天然的抗性,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漠然。

  他只是默默地记下这一切,将心神沉浸在那道神念指引之中,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或迟疑。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野径的尽头,是一片乱葬岗。

  这是村子西边的一片荒地,几十年前闹饥荒,许多饿死的人都被草草埋葬于此。

  平日里,这里是村中孩童绝不敢踏足的禁地,即便是胆子最大的成年人,天黑后也会绕道而行。

  此刻,这片乱葬岗上空,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雾气,月光都无法穿透。

  寻常人若是看到这般景象,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王小K虎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当他的脚踏上乱葬岗土地的瞬间,四周的灰雾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湖面,剧烈地翻涌起来。

  一道道虚幻、扭曲的人影从雾气中、从荒坟里浮现出来。

  这些是未能入地府、被困在阳间的孤魂野鬼。

  它们没有灵智,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生灵阳气的贪婪与渴望。

  换做任何一个活人在此,顷刻间便会被它们蜂拥而上,吸干阳气,沦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然而,当这些鬼影看到王小虎时,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一幕。

  它们空洞的眼眶中,竟流露出一丝类似于“困惑”与“畏惧”的情绪。

  这个少年,明明散发着活人的气息,可是在它们的感知中,却又像是一个超脱于规则之外的“异物”。

  他体内那丝因撕裂生死簿而产生的、不入三界轮回的特殊气息,对这些依附于阴间法则存在的鬼物而言,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威慑。

  他就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而它们,只是一群脆弱的雪花。

  “嘶……”

  一声尖锐的嘶鸣响起,一头看起来较为凶悍的吊死鬼,伸长了猩红的舌头,试探性地朝着王小虎飘来。

  王小虎脚步未停,只是冷冷地瞥了它一眼。

  仅仅一眼。

  那吊死鬼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猛地倒飞出去,整个虚幻的身体都变得黯淡了许多,慌不择路地重新钻回了坟头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余的孤魂野鬼见状,尽皆骚动起来,它们发出恐惧的呜咽,潮水般向后退去,在王小虎面前,硬生生让开了一条通路。

  王小虎看都未看它们一眼,径直从群鬼之中穿行而过。

  他心中没有半分自得,只有愈发沉重的冷静。

  他清楚,这些只是最低级的鬼物,连阴兵都算不上。

  他能镇住它们,靠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体质的特殊。

  这条前往地府的路,绝不可能如此轻松。

  爷爷的神念指引,在穿过乱葬岗后,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它指向了乱葬岗后方,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

  山涧名为“断魂涧”,传说曾有军队在此被伏击,数千将士坠涧身亡,怨气冲天,终年被浓雾笼罩,活物不生。

  王小虎站在涧边,低头望去,只见下方白茫茫一片,雾气浓重得如同实质,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森然大口。

  一股比乱葬岗浓烈百倍的阴寒之气,从涧底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人的骨髓冻结。

  爷爷留下的那道神念,就在此刻,如同完成了使命的烛火,在他脑海中轻轻摇曳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终点,到了。

  这里,便是人间与阴世的交界点之一。

  王小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没有退路了。

  身后是父母的期盼,前方是爷爷的苦难。

  他回想起土地爷被鬼差锁走时,那落寞而决绝的背影。

  又想起自己跪在父母面前,磕下的那三个响头。

  少年的脸上,稚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毅与冷冽。

  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朝着那无尽的深渊与浓雾,跳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刮过,身体急速下坠。

  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王小虎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幕,浑身一滞,下坠的势头骤然消失。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然脚踏实地。

  只是,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永恒的、压抑的昏暗。

  地,是黑褐色的,寸草不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在他脚下蜿蜒向前,一直延伸到昏暗天际的尽头。

  路的两旁,盛开着一种妖异的、血红色的花朵,它们在没有风的世界里轻轻摇曳,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是这片死寂天地里唯一的光源。

  彼岸花。

  黄泉路。

  王小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真的……来到了阴间。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断魂涧,只有一片翻涌不休的灰色雾墙,仿佛一道隔绝了生死的屏障。

  他试着伸出手去触摸那雾墙,指尖刚一碰到,一股强大无比的排斥力便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震散。

  有来无回。

  他收回手,眼神变得更加沉静。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王小虎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他身形一闪,躲到了一丛茂盛的彼岸花后面,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一队身影出现在黄泉路的远方,缓缓向他这边走来。

  那是一支约有百人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名身穿黑色差服、手持哭丧棒的鬼差。

  它们面容模糊,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目光呆滞地扫视着前方。

  在它们身后,是一长串排着队的魂魄。

  这些魂魄形态各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一种茫然和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思想的木偶,机械地跟着鬼差向前挪动。

  王小虎的目光在这些魂魄身上一一扫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村东头的李大爷,前几天还见过他在村口晒太阳。

  看到了镇上那个卖豆腐的王婶,上周他还去买过豆腐。

  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学生……

  原来,人死之后,便是这般光景。

  他将身体缩得更紧,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一个活人,一个拥有肉身的生灵。

  在这条只应有魂魄行走的黄泉路上,他就是一个扎眼无比的异类。

  一旦被鬼差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那两名鬼差似乎只是在执行例行公事,并未仔细探查路边的异常。

  队伍沉默地从王小虎藏身之处走过,没有一个魂魄或鬼差,向他这边看上一眼。

  直到队伍走远,彻底消失在黄泉路的拐角,王小虎才缓缓地从彼岸花丛后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压力,远比面对乱葬岗的百鬼要大得多。

  他看了一眼队伍消失的方向,那里,应该就是地府的所在。

  可是,地府戒备森严,自己该如何混进去?

  爷爷被关在神只监狱,那又在何处?

  一个个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再是那个有神仙爷爷兜底的顽童了。

  在这里,每一步,都必须靠自己。

  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背上那枚已经彻底隐去光芒、只剩下一个淡淡印记的神印,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爷爷,等我。”

  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选择走上那条所有魂魄都在行走的黄泉正路,而是身影一矮,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茂密的彼岸花丛,朝着地府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