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父爱如山崩,神魂赴幽冥-《别惹小爷,我爷爷可是土地爷》

  黑暗,如决堤的洪流。

  那是由无数怨魂汇聚而成的、最纯粹的恶意,足以吞噬世间一切生机。

  王大柱的眼珠子,瞬间被血丝撑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个浑身是血、骨头断裂、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少年,握着一把亮着血光的杀猪刀,迎着那片能吞噬光明的黑暗,发起了冲锋。

  那不是战斗。

  那是献祭。

  是用凡人最滚烫的血肉,去撞击万载不化的玄冰。

  “不——!”

  一声沙哑到破裂的嘶吼,从王大柱的喉咙深处炸开。

  那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本能。

  保护幼崽的本能。

  “砰!”

  堂屋通往里屋的门框,连同半扇墙壁,被他用肩膀硬生生撞得粉碎!

  碎石与木屑四溅。

  王大柱像一头失控的公牛,冲进了那片被鬼蜮笼罩的黑暗之中。

  他甚至看不清那个瞎眼老人的具体位置,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极致的阴冷,就源于屋子的正中央。

  他顺手抄起了一根从门框上撞断的、儿臂粗的硬木梁,双臂肌肉坟起,青筋如龙蛇盘绕,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片黑暗的中心,横扫而去!

  “呼——!”

  木梁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势大力沉,如同一记攻城锤!

  黑水瞎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不耐。

  区区凡人。

  一只强壮些的蝼蚁罢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只伸向王小虎的枯爪,随意地向后一摆。

  “滚。”

  一个字,轻飘飘的。

  可那根呼啸而至的硬木梁,在距离他后背还有半尺远的地方,骤然停滞。

  紧接着,在一阵“咔咔”的脆响声中,木梁从最前端开始,寸寸断裂,化作了一堆齑粉,飘散在地。

  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那股劲道反弹而回。

  王大柱只觉得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撞在了自己胸口,那感觉,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高大的身躯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穿了院墙,摔在了外面的泥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仅仅一击。

  这个徒手能攥停钢管的男人,便已身受重伤。

  但,就是这悍不畏死的一击,这飞蛾扑火般的冲撞,为王小虎争取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喘息。

  那把燃烧着王小虎精血的屠宰刀,终于,撞进了那道黑色的洪流之中!

  “滋啦啦啦——!”

  刺耳的、如同滚油入水的声音,骤然响起!

  凡人的血,本是阴魂鬼物的大补之物。

  可王小虎的血,不一样。

  那里面,浸染过土地爷的本源神光,更燃烧着他自己不屈的、悍勇的意志!

  至阳至刚!

  刀锋所过之处,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怨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积雪遇阳,瞬间被蒸发成了缕缕黑烟。

  黑色的洪流,竟被这一刀,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缺口!

  王小虎也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左臂脱臼,虎口崩裂,屠宰刀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在了远处的地面上,刀身上的血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他终究是凡人。

  那一刀,已是他生命的回光返照。

  “有点意思。”

  黑水瞎子缓缓转过身,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着院墙外的王大柱,又“看”了看屋内摇摇欲坠的王小虎。

  “父子情深,真是……一道不错的配菜。”

  他不再理会王小虎,拄着竹杖,一步一步,朝着院墙的破口走去。

  在他看来,王小虎已是囊中之物,随时可以取用。

  反倒是这个碍事的父亲,让他起了几分虐杀的兴趣。

  他要让那个少年,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绝望和痛苦中,被一寸寸地捏碎。

  他要品尝的,不仅是血肉,还有那份崩溃的、美味的灵魂。

  “别……动他……”

  王小虎喊道。

  他走到了院墙破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王大柱。

  “你的力气,很大。”他嘶哑地说道,“正好,老朽的收藏里,还缺一具能拉磨的牛头鬼。你的筋骨,勉强够用。”

  他抬起脚,朝着王大柱的头,缓缓踩了下去。

  那一脚,若是踩实了,王大柱的脑袋,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瞬间爆开。

  王大柱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脚,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他恨自己没用。

  恨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也就在这一刻。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股笼罩着王家小院的、令人窒息的阴冷鬼蜮,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肥皂泡。

  黑水瞎子那只即将踩下的脚,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豁然抬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望”向了九天之上,又仿佛“看”穿了九幽之下。

  他那张死人般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惊骇”与“不可置信”的情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失声喃喃。

  “天道法则……生死秩序……被……被撬动了?!”

  ……

  阴间,地府。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一轮血色的残月,永远高悬在灰蒙蒙的天穹之上,洒下永恒的、冰冷的光。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黄泉路,贯穿了整个大地。

  路上,是密密麻麻、神情麻木的魂魄,在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押解下,排着队,缓缓走向那座象征着终结与轮回的宏伟鬼城。

  就在这时。

  一道金光,如流星坠地,无视了层层叠叠的阴间壁垒,直接出现在了黄泉路的起点,那座古老、威严的鬼门关之前。

  金光散去,露出土地爷那焦急、愤怒的身影。

  他此刻的神魂,燃烧着淡淡的金色火焰,那是他不惜耗损神明本源,强行跨界而付出的代价。

  “站住!何方神只,胆敢擅闯地府!”

  守门的两个鬼将,身高丈二,青面獠牙,手持巨斧,厉声喝道。

  他们身上的阴气,浓郁得如同实质。

  土地爷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滚开!”

  一声神喝,言出法随!

  那两个实力堪比人间百年大妖的鬼将,竟被这一声呵斥震得神魂晃动,蹬蹬蹬连退数步,脸上写满了惊骇。

  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品阶不高的土地神,身上正燃烧着一股让他们都为之战栗的、决绝的意志!

  那是……神明在燃烧自己的神格!

  他疯了吗?!

  土地爷一步踏出,便要硬闯。

  “大胆!”

  鬼门关城楼之上,响起一声威严的怒喝。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持判官笔,脚踏祥云,拦在了土地爷面前。

  来者,是负责镇守鬼门关的巡查日游神。

  “区区一方土地,竟敢冲击鬼门!你是要造反吗?!”日游神怒斥道。

  土地爷抬起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漠然。

  “我孙儿阳寿未尽,却遭邪祟索命,命悬一线。我要见阎罗,我要改判!”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笑话!”日游神冷笑道,“阳间生灵,自有其命数。生死簿上,一笔一划,皆是天定!岂是你说改就改?速速退去,否则,以叛神论处,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天定?”土地爷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那天,为何不定那邪祟灰飞烟灭?那天,为何不定我孙儿福寿安康?”

  “天道无情,自有其运转之理,岂容你在此置喙!”

  “好一个天道无情!”土地爷仰天长啸,“既然天道无情,那我今日,便代天行道!”

  话音未落,他整个神魂,轰然炸开,化作万千道金色的流光,绕过了日游神的阻拦,如同一场金色的暴雨,朝着鬼门关之内,铺天盖地而去!

  “你敢!”

  日游神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土地神,竟刚烈至此,宁愿神魂受损,也要强闯!

  他急忙出手拦截,却也只能拦下十之七八。

  仍有数百道金光,穿过了鬼门关的防线,冲入了那片广袤无垠的幽冥世界。

  这些金光,在半空中再次汇聚,凝成了土地爷那虚幻了许多的身影。

  他头也不回,沿着那条无数魂魄行走的黄泉路,朝着地府深处,疾驰而去!

  他没有时间了。

  神魂每在阴间多待一息,本源的消耗就加剧一分。

  王小虎,也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穿过了开满彼岸花的忘川河畔,无视了那些在河中沉浮哀嚎的恶鬼。

  他越过了审视善恶的望乡台,没有回头去看一眼他庇护了数百年的故土。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地府核心,森罗殿旁,那座掌管着三界生灵寿数的——生死簿管理司!

  那是一座通体由黑色巨石砌成的宫殿,终年被阴云笼罩,门口有手持长戟的阴兵列队把守,戒备森严,万法不侵。

  任何生魂,胆敢靠近此地百丈之内,都会被那股法则之力,瞬间碾为飞灰。

  可土地爷,是神。

  哪怕是最低阶的神,他也曾是这套秩序的一部分。

  他知道这里的规则,更知道这里的……漏洞。

  他的身影,没有从正门闯入,而是在宫殿外围,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墙角。

  那里,有一棵枯死的、不知生长了多少万年的槐树。

  土地爷伸出手,咬破指尖,将一滴金色的神血,滴在了槐树根部。

  “土地,土地,奉我敕令,开阴阳路,借道三尺!”

  古老的神言响起。

  那片坚实的土地,竟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槐树的树根,活了过来,如毒蛇般扭动,硬生生在宫殿的基石之下,挤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深不见底的地道。

  这是土地神独有的权能。

  三界之内,凡有土地之处,皆为其道!

  他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

  宫殿之内。

  数以万计的书架,顶天立地,上面摆满了厚重、古朴的卷宗。

  每一本卷宗,都代表着一个生灵的命运。

  这里,就是生死簿的存放之地。

  一位身穿官服、面容严肃的文判官,正坐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后,手持朱笔,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今日轮回的魂魄名录。

  突然,他手中的朱笔,笔尖毫无征兆地,滴下了一滴殷红如血的墨。

  文判官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大殿中央。

  那里的地面,正缓缓隆起一个土包。

  “何人!”

  他厉喝一声,殿内侍立的四名鬼卫,立刻手持兵刃,将那土包团团围住。

  土包破开,土地爷那略显狼狈的身影,从中钻了出来。

  “是你?”文判官认出了他,“阳间福德正神,你不守你的庙宇,跑到我这生死司来,所为何事?”

  “崔判官。”土地爷拱了拱手,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要查一个人,王小虎。撕了他的生死簿。”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崔判官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

  “撕毁生死簿?土地,你是不是香火吃多了,烧坏了脑子?你可知,私改生死,是何等滔天大罪?!”

  “我知。”土地爷的回答,平静而简短。

  “你知你还敢来?!”崔判官猛地一拍桌案,怒道,“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土地,就算是十殿阎罗亲至,也不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王小虎是谁,与你何干?”

  “他是我孙子。”

  “你……”崔判官一时语塞,他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理由。

  神,哪来的孙子?

  “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崔判官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生死簿乃天道神器,记录众生命数,丝毫不差。他若该死,便是天意。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官将你就地正法,上报天庭!”

  “这么说,没得谈了?”土地爷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滚!”崔判官只回了一个字。

  “好。”

  土地爷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那本已虚幻的神魂,竟再次燃烧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化作了一轮刺目的、小小的太阳!

  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土地神。

  他是一个为了守护自己珍视之物,不惜与天地为敌的……狂神!

  “你疯了!”

  崔判官骇然起身,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中蕴含的决绝。

  那是不惜神格破碎、魂飞魄散,也要达成目的的疯狂!

  “拦住他!”

  四名鬼卫,咆哮着扑了上去。

  可他们还没靠近,就被那股狂暴的神力火焰,直接冲飞了出去,铠甲寸寸碎裂,鬼体冒起了青烟。

  土地爷的身影,在火焰中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快到不可思议,直接冲向了那面存放着阳间华夏区域的生死簿书架!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谈。

  他来,就是来抢,来撕的!

  他精准地找到了“王”字开头的区域,神念一扫,便在亿万卷宗之中,锁定了那本记录着王家村所有人命运的薄薄册子。

  他一把将其从书架上扯了下来!

  “竖子!尔敢!”

  崔判官目眦欲裂,他抓起桌案上的朱笔,朝着土地爷,奋力一掷!

  那朱笔,乃是地府重宝,蕴含法则之力,笔锋所指,可断阴阳,可判生死!

  一道红光,如闪电般,射向土地爷的后心。

  土地爷感觉到了背后的致命威胁,但他没有躲。

  他不能躲!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躲,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击!

  “噗嗤!”

  红光穿透了他的神魂,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无法愈合的窟窿。

  金色的神血,狂喷而出。

  他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透明、黯淡。

  但他,也终于翻开了那本册子,找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王小虎,阳寿,十六年。

  在那一页的末尾,朱笔写着一个鲜红的、刺眼的“尽”字。

  “不尽!!!”

  土地爷发出最后的、疯狂的咆哮。

  他用尽了神魂中最后一丝力量,双手抓住那一页,用尽全身的力气。

  “刺啦——!”

  一声清脆的、仿佛撕裂了整个幽冥世界的声响,骤然响起!

  那张记录着王小虎命运的纸页,被他,硬生生地,从生死簿上,撕了下来!

  纸页离体的瞬间,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

  人间,王家小院。

  黑水瞎子的脚,停在王大柱头顶三寸之处。

  他那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地“望”着屋内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少年身上那根已经断裂的、连接着冥冥之中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他“看”到,那少年体内本已油尽灯枯的生命之火,在这一刻,如同被浇上了一桶滚油,轰然复燃!

  一股磅礴的、精纯的、甚至带着一丝天地初开般混沌气息的生命力,从虚无之中涌来,疯狂地灌注进王小虎的身体里!

  他那断裂的手腕,在“咔吧”声中,自行接续。

  他那被震伤的五脏六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迅速恢复了血色。

  不过是眨眼之间,这个前一秒还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竟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神百倍!

  “噗——”

  黑水瞎子毫无征兆地,喷出了一口黑色的逆血。

  他那用来维持鬼蜮的力量,因为目标的“消失”,遭到了法则的反噬!

  那笼罩着整个院子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他的体内。

  屋子,恢复了原样。

  月光,重新洒了进来。

  王小虎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澎湃的力量。

  他没事了。

  可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

  那股从小就萦绕在他身边的、熟悉的、温暖的气息……

  那个总在他脑子里碎碎念、唠叨个没完的声音……

  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他抬起头,看向院中那个惊骇欲绝的瞎眼老人,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决绝。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