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赎罪的父亲-《我在宝可梦当魅魔?》

  晨光透过树冠的缝隙,碎金般泼洒在营地。秦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正对上那双清澈如森林泉眼的眸子。

  小小的异色时拉比悬浮在他眼前,翠绿的身体在曦光里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它伸出短短的小手,轻轻挥了挥,圆润的脸上带着一丝属于时空旅者的、洞悉一切的温柔眷恋。

  该走了。

  秦川坐起身,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时拉比光滑如温玉的额头。

  小家伙眯起眼睛,蹭了蹭他的指腹,发出细微的、风铃草摇动般的鸣音。

  没有言语,彼此的心意却在晨风里无声交汇。下一次相遇,会是何时、何地?这份跨越时空的羁绊,沉甸甸地落在心间。

  在伙伴们利落的协作下,营地很快恢复了森林原本的宁静。

  秦川将精灵球一一收回腰间,目光扫过这片被阳光切割得光影斑驳的林间空地。

  昨夜的低沉仿佛被阳光蒸融,一丝难得的、近乎透明的畅快感,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嘴角微扬,转身走向树荫深处那抹沉静的暗影。

  “乌骓!”

  他轻唤一声,灵幽马那覆盖着幽蓝灵焰的修长头颅便温顺地低下。

  秦川翻身而上,动作干脆利落。

  灵幽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前蹄轻刨地面,下一秒,幽蓝的焰尾猛地拉长,化作一道撕裂林间光幕的疾影,驮着他冲入更广阔的晨光之中!

  风在耳边呼啸,森林飞速倒退成一片流动的绿影。

  秦川伏低身体,感受着灵幽马奔跑时强健肌肉的律动,衣袂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心头的块垒,似乎也在这肆意的驰骋中被风一点点吹散。

  白银镇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渐渐清晰。

  秦川勒住缰绳,灵幽马放缓步伐,踏着优雅无声的步子,停在一个狭窄、被高大建筑阴影完全吞没的街角。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灰尘和某种陈年木头的腐朽气味。

  阴影深处,一个人影轮廓浮现。

  “很准时。”

  坂本的声音传来,低沉平稳,像一块浸透了夜色的石头。

  他并未多言,转身便走,皮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秦川无声地跟上,灵幽马化作一道幽光没入球中。

  他们穿过曲折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木门前。

  坂本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劣质酒精的酸气,还有积年累月汗水浸透木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坂本径直走向吧台,动作熟稔得如同回到自己领地。

  他拿起几个形状古怪的瓶子,手腕翻飞,深色的酒液在调酒器中碰撞、混合,冰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最后,他将一杯近乎墨黑、边缘却诡异地泛着一圈深紫漩涡的酒液推到秦川面前。

  “暗黑漩涡。”坂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秦川端起那厚重的玻璃杯,杯壁冰凉。

  他抿了一口,浓烈的苦涩瞬间冲击味蕾,紧随其后的是火辣辣的灼烧感,一路烧进喉咙。

  他皱了皱眉,放下杯子。

  “味道有些苦涩,辛辣。”

  “你似乎不太喜欢苦和辣?”

  坂本靠在吧台上,目光沉静如水。

  秦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惫懒的笑:“我不讨厌苦,只讨厌没苦硬吃;至于辣?我胃口不好,只适合吃软饭。”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凉的杯壁,“闲话少说,坂本。或者,我该叫你——坂木?”

  吧台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坂本(坂木)的侧脸,线条冷硬。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轻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叼在唇间。

  “嚓”的一声轻响,火苗跳跃,点燃烟卷。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模糊了他瞬间的表情。他又抽出一根,递向秦川。

  秦川看着那根烟,没动。

  “呵……”

  坂木笑了笑,烟雾从他口鼻中缓缓溢出,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的颗粒感,“不会抽?也好。”

  他将那根烟随意放在吧台上,“是还没到愁的时候罢了。”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将肺腑都填满那辛辣的慰藉,才缓缓开口,声音沉得像是从古井最深处捞起:

  “一切,不过是场轮回罢了。”

  “曾经的我——坂木,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失败者没什么两样。野心勃勃,妄图掌控最强大的力量,用铁与火重塑这个腐朽的世界。彩虹火箭队,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无论是在臭氧层咆哮的烈空坐,究极异兽之王的光辉大神奈克洛兹玛,还是创世神阿尔宙斯……它们都在我的意志下俯首。”

  他顿了顿,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如鹰隼,刺向秦川,“那时的你,也如同今日,挡在我面前,是联盟最后的光。”

  “所以,最后我失败了?”

  秦川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酒杯。

  坂木没直接回答,反而瞥了一眼那根被秦川拒绝的烟,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是‘我们’都失败了。”

  他吐出这个词,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我们碾碎了冠军联盟最后的抵抗,踏着废墟逼近神的天阶。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蔓延。然后……祂降临了。”坂木的声音陡然绷紧,夹着烟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一小截烟灰无声飘落,“阿尔宙斯!创世的神明!可悲的是,失去所有石板的祂,只是一个空有神躯的靶子。祂的光芒,在我们掌控的、被黑暗彻底扭曲的神兽军团面前,被无情地撕碎、熄灭。祂倒下了……就在我们以为,这世界终于匍匐于脚下时……”

  他猛地停住,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喉咙里翻涌的什么东西,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深入骨髓的后怕:“噩梦,才刚刚开始。”

  “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却带着更强烈的穿透力。

  “那块石板!”

  坂木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他强行压回沙哑的低吼,仿佛怕惊醒沉睡的恐怖,“阿尔宙斯……祂还有一块石板!一块从未现世、力量性质完全未知的石板!就是它……在阿尔宙斯濒死绝望的那一刻,成了点燃疯狂的最后火种!祂……失控了!比我们更狂暴,更无序!祂不再是创造者,而是最纯粹的毁灭化身!整个世界……在祂失去理智的怒火中,一寸寸崩塌,走向彻底的终结……”

  秦川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被烟雾和回忆折磨得脊背微弯。

  他端起那杯“暗黑漩涡”,晃了晃里面深不见底的漩涡,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这不正合你意吗?坂木老大?”

  “是啊……”

  坂木喃喃道,声音陡然变得极其空洞,夹烟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他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吧台木质纹理上的一处污渍,仿佛能从中看到那张年轻倔强的脸,“是啊……直到……我的儿子,银……”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开了他强行冰封的痛楚。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肩膀耸动,眼眶瞬间被一种狼狈的、无法抑制的猩红浸透。

  “他……挡在了彻底疯狂的阿尔宙斯面前……为了……保护我这个……该死的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炭火里滚出来,烫得他声音嘶哑变形,“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小子?”

  坂木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川,里面翻滚着能将人灼伤的痛苦和滔天的悔恨:

  “父亲为了守护儿子而死,天经地义!那是父亲的荣耀!可儿子……为了守护父亲而死……”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又猛地哽住,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狠狠一拳砸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酒杯和酒瓶一阵乱颤。

  “那是父亲的耻辱!是父亲最大的……失职!!”

  吼声在昏暗嘈杂的酒馆里炸开,随即又迅速被沉沉的阴影吞没。

  坂木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吧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指间那根烟兀自燃烧,烟灰簌簌落下,如同无声的灰烬之雨。

  过了许久,久到那根烟快要燃尽,他才用尽全身力气般,掐灭了那点微弱的红光,声音只剩下死水般的疲惫:“我是……来赎罪的。”

  他再次抬起头,那眼神里曾经的暴戾、野心,统统被碾碎成了某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直直地看向秦川:

  “最后……在一切都被毁灭的余烬里,几乎被烧成焦炭的你,用最后一点力气……救下了同样濒死的我。”

  秦川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你把最后残存的一切——你的力量,你的意志,你的……希望,全部灌注到了我这具残破的躯壳里……”

  坂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追忆,“你……拜托我……不,是恳求我……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

  “所以……”

  秦川的眉头紧紧锁住,像在思考一个无解的谜题,“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你怎么能确定,你回到的这个‘过去’,就一定是‘过去’?而不是另一个……虚假的泡影?”

  “因为那不是简单的回溯!”

  坂木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带着一种穿透时间的笃定,“最后的最后,是你!濒死的你!带着阿尔宙斯在最后疯狂中散落、又被你拼死收集到的十七块石板残片,发动了祂在疯狂边缘赐予你的那份禁忌之力——【终焉】!”

  他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对宇宙法则的敬畏与恐惧,“你用那份力量,强行撕开了时间的织线,将整个燃烧的世界……拉回了它最初的原点!”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秦川脸上,复杂难明:

  “而我……因为承载了你的力量,那并非源自阿尔宙斯体系的东西……所以,我才成为了这重启世界里……唯一一个带着‘过去’记忆的‘错误’存在。”

  吧台昏黄的光线在秦川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沉默着,目光落在杯中那墨色漩涡上,久久没有言语。

  酒馆里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劣质酒精和烟草燃烧的气味在无声流淌。

  终于,秦川端起那杯“暗黑漩涡”。

  他没有再品尝,没有皱眉,只是仰起头,喉结滚动,将那浓稠苦涩、辛辣灼喉的液体,一口气灌了下去。

  冰冷的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样的结局……”

  他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酒渍,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看透了宿命荒谬的、近乎惨烈的通透,“也配得上‘惨烈’二字了。”

  坂木一直紧盯着他,此刻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垮下一点,挤出一个无比疲惫的苦笑:“所以……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秦川站起身,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随意地甩在肩上,动作恢复了惯常的利落。

  “暂时……能解释得通了。”

  他迈步向门口走去,没有回头。

  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手即将触碰到那扇剥落漆皮、隔绝了内外光暗的木门时,脚步却顿住了。

  门缝里透进一线外面世界的、过于明亮刺眼的白银镇阳光。

  混沌……附身在小胡帕身上的库拉……祂们是谁?又来自何方?

  这些如同附骨之疽的疑问,依旧盘踞在脑海深处,找不到答案。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额角。

  “不过,”秦川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吧台阴影里那个被痛苦和愧疚压弯了脊梁的身影,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酒馆的嘈杂,“我相信的,不是那个想要毁灭世界的坂木。”

  他停顿了一瞬,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坂木的心上:

  “我相信的,是那个想要赎罪的父亲。”

  坂木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门口那个逆光的背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川的手已经推开了门。

  大片喧嚣的光明和街道上嘈杂的人声瞬间涌入,将他挺拔的身影吞没。

  只有最后一句平淡的话,随着涌动的气流飘了回来,清晰地落入坂木耳中:

  “小银也会参加这次的白银大会,你可以去看看他。”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重新合拢。

  最后一线光明被切断,酒馆重新沉入它固有的、混杂着劣质烟酒和尘埃的昏暗里。

  坂木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像。

  吧台上那根秦川没有接过的烟,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小截惨白的灰烬。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经翻云覆雨、沾满血腥,此刻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

  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砸在冰冷的木质吧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门外,白银镇的阳光灿烂得近乎刺眼。

  街道上人声鼎沸,训练家的喧哗、宝可梦的鸣叫、小贩的叫卖声混成一片充满生机的热浪。

  秦川站在酒馆门口的台阶上,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强烈的光线转换。

  他抬手,将头上那顶有些磨损的鸭舌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小半张脸,也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思索。

  坂本已经不是坂木了。

  可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吗?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酒馆里那浑浊沉重的气息彻底排出胸腔。

  随即,手腕一翻,一枚精灵球被高高抛起。

  “出来吧,乌骓!”

  幽蓝的灵焰在阳光下骤然爆开,凝成灵幽马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它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前蹄扬起,幽蓝的火焰鬃毛在风中烈烈飞扬,如同来自冥界的旌旗。

  秦川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轻轻一夹马腹。

  “驾!”

  灵幽马心领神会,四蹄猛地发力,踏碎了满地的阳光碎金,化作一道迅疾无匹的幽蓝闪电,朝着白银镇最喧闹、最火热、最充满可能性的方向——白银大会的会场,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阳光在灵幽马疾驰的幽蓝身躯上跳跃、流淌。

  秦川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带来的畅快,帽檐下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微小而坚定的弧度。

  无论前方是宿命,还是混沌。

  路,终究在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