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永夜钟响的那一下-《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紫宸殿前,天光未明。

  铜龟日晷的影子斜斜切在青石阶上,程砚秋立于其下,手中测影尺笔直朝天。

  晨风拂过她鬓边白发,衣袍猎猎,却纹丝不动。

  这柄尺本不该由她执掌——钦天监正卿空悬三年,按制不得私用礼器。

  可她今日穿的是十年前旧袍,佩的是先帝亲赐玉带,仿佛时光倒流,只为这一刻正名。

  守门太监低声呵斥:“还不退下!陛下未曾召见,岂容你在此僭越?”

  她不答,目光只落在那道缓缓移动的日影上。

  脚步声传来,谢云归缓步而至,官服未整,似从值房匆匆赶来。

  他看了眼程砚秋,又看向太监,声音不高却稳:“她若不动,便由她站。钦天监所候者,非君王之面,乃天光之正。”

  太监一怔,还想开口,却被谢云归一眼制止。

  “你可知昨夜地宫启仪时,水运浑象带动星图拓印,共转九百六十周?十年积弊,一夕厘清。她呈上的不只是星图,是天道运行的铁证。”谢云归低声,“现在,她在等一个回应。”

  消息传入内廷时,皇帝正独坐偏殿,手捧一卷泛黄古籍——《观象录》,先帝临终亲授,唯有重大天变方可开启。

  他翻至最后一页,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

  “永夜钟鸣则问罪南郊。”

  那一瞬,殿外忽有微不可察的震颤,像是地底传来一声轻叹。

  皇帝手指微颤,茶盏边缘溢出一圈涟漪。

  他没有下令召见程砚秋,也没有让人驱赶。

  只是命人将《观象录》重新锁进金匮,口中喃喃:“天意……真的动了?”

  与此同时,七王府中,苏锦黎已彻夜未眠。

  沈怀瑾带回的报时记录摊满案头。

  自先帝驾崩以来,永夜钟从未响动,连三大节庆皆无声无息,形同虚设。

  然而就在昨夜子时三刻,监察司密档记载:钟体内部青铜舌出现0.3寸摆幅。

  不足发声,却足以触动机关联动的玉磬丝线。

  “不是人为。”苏锦黎指尖轻点图纸,“是共振。”

  她起身走向沙盘模型——那是萧澈命人依宫城地脉绘制的地底结构图。

  水运浑象埋设于钦天监地宫深处,以水银为引,昼夜运转,校准星轨。

  而永夜钟基座,恰与同一岩层相连。

  “仪器启动,震动传导,频率吻合……”她低语,“就像琴弦相和,一声轻震,千里共鸣。”

  萧澈倚在窗边,咳了几声,唇角带血也不在意。

  他听着她的推演,眸色渐深。

  “所以,不是我们在揭发真相。”他轻笑,“是我们唤醒了它。”

  苏锦黎望向窗外漆黑夜空,忽然觉得寒意刺骨。

  他们原以为是在布局,实则不过是顺应某种更古老、更沉默的力量。

  天不能言,却借机括之声示警;神不显灵,却以星图与钟鸣为证。

  “天不能言,可借你我之手成其声。”她低声说。

  萧澈看着她,久久未语。而后,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入漆匣。

  次日深夜,刑部大牢深处,赵九龄悄然走入审讯室。

  两名火奴被单独关押已久,精神萎靡。

  他并不审问,只递上两份供状,语气平淡:“改几个字,保你们家人活命。”

  一人颤抖着签字,另一人在看到“李先生之令”四字时猛地抬头:“可是……我们明明说的是裴大人……”

  “现在不是了。”赵九龄收起笔录,目光冷峻,“记住,火起前夜,有人持东宫印信入冷宫,说‘钟响即焚’。这话,你们早就该招了。”

  他走出牢房,将供状交予沈怀瑾。

  对方皱眉:“真要这么做?一旦被识破,便是构陷之罪。”

  “不会被识破。”黑暗中传来萧澈的声音。

  他披着斗篷走来,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因为我们留了破绽——足够让东宫相信,这是真的,却又急于掩盖。”

  他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裴文昭不怕证据,怕的是‘李先生’不再信任他。只要他以为自己被抛弃,就会反扑。”

  沈怀瑾默然点头,随即离去。

  萧澈站在廊下,仰望星空。北斗偏移,荧惑犹滞。

  而在工部档案库外的巷口,一抹黑影悄然掠过屋檐。

  韩明远藏身暗处,手中的名单轻轻翻动,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

  风起了。

  次日凌晨,天刚破晓,工部侍郎府外还笼罩着一层薄雾。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悄然停在侧门,两名东宫内侍匆匆下车,怀中紧抱匣盒,神色焦灼。

  他们并未察觉,街角屋檐之上,一道黑影如猫般伏行而过。

  韩明远贴着瓦片潜至房梁,屏息凝神。

  他早已在侍郎书房四周布下眼线,只等这一刻。

  那两名内侍递上礼单,金银熠熠,更有翡翠玉璧一对,价值千金。

  可真正让韩明远瞳孔一缩的,是随礼暗藏的一本薄册——封面无字,内页却密密麻麻记录着冷宫出入名单的“更正条目”,笔迹新旧不一,显系伪造。

  “好一个移花接木。”他在心中冷笑。

  当初萧澈下令重建地脉图时,便怀疑冷宫档案曾被篡改。

  如今东宫急于灭迹,反露马脚。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轻轻敲了三下屋脊铜钉。

  片刻后,四名便衣衙役从巷口包抄而入,人赃并获。

  那侍郎吓得瘫坐在地,连呼“冤枉”,可账本上的私印与东宫暗记完全吻合,百口莫辩。

  消息传到大理寺,谢云归正在誊抄昨日供状。

  他听完回报,沉默良久,才提笔拟奏:“查东宫私设门籍,僭越祖制,淆乱宫禁,罪在不赦,请旨彻查。”

  身旁幕僚低声道:“此举已越刑部职权,若陛下震怒……”

  “陛下不会震怒。”谢云归淡淡道,“他会犹豫。”他合上折子,目光沉静,“钟响两度,天象示警。此时不查,便是纵容;若查,则权柄旁落。皇上最怕的不是东宫犯法,而是天下人皆知他不敢罚。”

  果然,紫宸殿内,皇帝盯着奏折久久未语。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礼部老尚书拄杖而出,声音苍老却如刀劈斧凿:“钟既已动,何必再遮?”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无形的封印。

  当夜,皇宫禁地再起异变。

  值守太监原本倚墙打盹,忽觉地面微颤,继而听见一声低沉嗡鸣,自地底缓缓升起。

  他猛地睁眼——永夜钟,竟又动了!

  这一次幅度更大,钟体轻晃,连廊下铜铃都随之轻鸣三声,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更诡异的是,老太监凑近查看时,发现钟腹原有裂纹处,竟渗出数滴暗红液体,黏稠如油,腥气隐现。

  他跪地叩首,浑身发抖:“钟……钟哭了……”

  消息被严密封锁,未通外廷。

  可不过两个时辰,庆元大王已在书房独坐,手中捧着一页泛黄残诏,边缘焦黑,似经火焚。

  他指尖轻抚字痕,喃喃道:“三十年前,你说此钟永寂……原来它只是睡着了。”

  而在七王府,萧澈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苏锦黎走进来,见他忽然睁眼,眸光如电。

  “又响了。”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点头:“比昨夜更强。”

  他缓缓起身,推开窗棂。

  北风扑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意。

  他望着紫宸方向,唇角微扬,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父皇,这一声,是弟弟替哥哥讨的债。”

  远处钟楼静默如墓碑,仿佛刚刚那一震,只是天地呼吸之间的一次叹息。

  而此时,苏锦黎转身走向书房,指尖拂过一排古卷。

  她的目光停在一册《太庙祀典补遗》上——书脊斑驳,尘封已久。

  她本无意翻阅,可就在抽出书册的瞬间,一张夹页飘落,纸上赫然一行小字:

  “铸钟之日,血祭七匠,以镇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