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他们怕的不是鬼神,是老百姓记住名字-《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正名坊开坛半月,已有八百余件冤案登记在册。

  三成涉及世家大族隐匿人口、强占田产。

  这些名字曾被抹去,籍册上只剩一个“某”字,或干脆空白如雪。

  如今,它们一个个浮出尘埃,落在朱砂印下的纸页间,有了来处,也有了去向。

  苏锦黎坐在药王庙偏厅的案前,指尖抚过一册新编的《申冤录》。

  油墨未干,纸页微潮,却沉得像一块铁。

  她命人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十桩案子整理成话本,交到街头说书人手中,分文不取,只一句:“让百姓听见自己的声音。”

  第三日,《铁镯记》第三回传遍坊市。

  说的是安国公府一名粗使婆子,因主母失窃被诬偷盗,杖责三十逐出府门,连姓氏都被从奴籍勾销。

  她蜷缩城南破庙三年,靠捡炭渣度日,直到正名坊立牌那天,听见书吏念出她的名字——王阿桂,顺天府昌平人,生于嘉和八年,服役十九载。

  那晚她在茶肆听到这一段,当场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次日清晨,她带着锣鼓,召集十余名同样被逐的旧仆,直奔安国公府大门前。

  铜锣一响,惊飞檐下寒鸦。

  “我们不是贼!”王阿桂嘶声高喊,“我们有名字!王阿桂、李大柱、赵婆子……我们都活着!你们凭什么把我们从世上擦掉!”

  围观者越来越多。

  有人认出她脸上的伤疤,低声议论当年那场冤案;有人想起自家亲戚也曾莫名消失在大户人家后院;更有年轻人攥紧拳头,怒吼:“我们也想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去!”

  呼声如潮水般涌起。

  五日后,京畿震动。

  五城兵马司迫于民情汹涌,不得不宣布开放“民告官”直递通道——凡百姓控诉官员或权贵者,可绕过地方衙门,直接呈文至京兆尹堂前立案。

  消息传来时,萧澈正在政事堂批阅边关军报。

  他抬起眼,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角,嘴角微扬:“民心可用,不在庙堂之高,而在街巷之间。”

  他随即签署《官员公示令》,勒令四品以上官员每月上报家产明细、婚丧开支及门生故吏名单,由大理寺核查备案。

  若有隐瞒,即以欺君论处。

  朝野哗然。

  孙德海连夜召集心腹,在府中密议三更。

  两日后,两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七皇子“僭越祖制、动摇纲常”,言辞激烈,直指其“以民乱政,图谋不轨”。

  奏折递进南苑,元惠帝未置一词。

  但当晚,裴文昭便出现在大理寺刑房,手中捧着一本泛黄账册。

  “盐引走私,十年往来,每一笔都记在‘寒髓散’的药箱夹层里。”他将账册拍在桌上,目光冷峻,“这两位大人每年收受淮南盐商贿赂三千两,用的是哪家银号?哪位师爷经手?要不要我当庭念一遍?”

  二人脸色煞白。

  原来早在数月前,平讼社便借查缉违禁药材之名,突袭城西药库,缴获《寒髓散流向图》。

  图中不仅标注药物去向,更以暗码记录行贿名录。

  裴文昭亲自带队顺藤摸瓜,三个月内梳理出完整证据链。

  皇帝仍未开口。

  可孙德海却在次日凌晨接到南苑传来的口谕:“既然是查欺君案,那就查到底。”

  短短八字,重若千钧。

  两名御史当夜称病闭门,弹劾之事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崔明远奉旨修订《乾元历》,却在新增章节《钟律考》中写下惊人之语:“哀极钟十三响,非天示灾异,实乃民心震荡之验。”

  他引述苏锦黎曾在礼台所言——“当日万民悲愤,天地共愤”,并论证:所谓天象感应,并非星宿预兆,而是集体情绪投射于自然现象之中。

  钟声之所以变调,是因为敲钟之人亦是百姓子弟,心随世情而动。

  此论一出,朝中术士哗然。

  钦天监老监正怒斥其“离经叛道”,可民间反响热烈。

  街头巷尾皆传:“原来钟声不是神说的,是我们自己喊出来的!”

  那一夜,崔明远回到家中,取出珍藏多年的紫微盘——那是他年轻时为太子推命所用,金丝缠边,玉针指位,耗费三年心血绘就。

  他默默点燃烛火,将它投入炉中。

  火焰吞没盘面时,儿子怯生生问:“爹,以后还教我算命吗?”

  他摇头,只说一句:“以后教你观测星辰,而不是猜测命运。”

  风起于青萍之末。

  药王庙外,槐树影下,赵九龄站在暗处,目光扫过进出的人群。

  这些日子,求医问药的百姓多了起来,香客也比往常密集。

  但他注意到几个细节:有人衣衫虽旧,靴底却无泥痕;有人手持药方,字迹工整却不知药材用途;还有一名老妇,连续三日来挂号登记,问的却是正名坊夜间守卫轮值时间。

  他不动声色。

  傍晚时分,他悄然传令几名亲信暗卫,只交代了一句:“留意那些不为申冤而来的人。”

  夜深人静,他独自登上庙后小楼,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京城。

  风掠过屋脊,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像是铁锈,又像陈年血迹。

  他缓缓摸向腰间那枚铁牌,八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此名不售,此身不祭。

  眉头微蹙。

  不是风,不是雨,而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暗流,正悄悄围拢过来。

  赵九龄蹲在药王庙后巷的阴影里,指尖捻起一撮灰土。

  泥土干燥,无雨痕,却有鞋底反复碾压的细密纹路——不是香客会走的路线。

  他缓缓起身,目光掠过墙根一处几乎不可察的刮痕。

  有人曾在这里倚靠太久,衣袍蹭上了青苔。

  这几日进出正名坊的人中,确有不对劲的。

  那老妇第三次来问守夜时辰时,手里攥着的药方写的是“安神汤”,可她眼神清明,脉象平稳,根本无需此药。

  还有个穿粗布衫的年轻人,袖口沾着墨迹,却对登记书吏如何誊录案卷格外上心,甚至悄悄数了每页能记几行字。

  赵九龄没有惊动他们。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冲着申冤来的,是冲着“名字”来的——那些被重新刻上木牌、录入册籍的名字,正在变成一把刀,割开旧秩序的喉咙。

  他回到暗处,召来两名亲信,声音压得极低:“放个话出去,七王妃要在月末办‘焚契祭’。”

  “焚契祭?”

  “就说,所有旧奴契将在那天当众烧毁,换发新籍,从此不再有‘某氏’‘某家仆’,只认人,不认契。”

  消息像风一样散了出去。

  果然,四日后子时,一道黑影潜入档案库外墙。

  那人动作生涩,显然不惯夜行,却直奔钥匙悬挂处。

  暗卫等他触到铜锁瞬间出手,如鹰攫兔。

  是个乞丐打扮的汉子,身上脏臭难闻,但指甲缝里残留墨迹,靴底崭新无损。

  搜身时,在贴肉的小袋中发现一封密信,火漆未封,纸面只有八个字:毁其名根,乱其民心。

  赵九龄盯着那八字良久。

  笔迹刻意扭曲,可起笔顿挫间,仍有内廷文书常见的“提锋回钩”。

  他冷笑一声,命人将密信原件密封,加盖暗卫印鉴,送入南苑密匣;副本则悄然递到了李崇义案头,附言三字:“让他们自己吵去。”

  与此同时,苏锦黎正坐在偏厅灯下,翻阅一份来自岭南道的申诉状。

  寡妇陈氏,夫死三年,县令以其夫坟地“妨风水”为由强拆墓碑,占地建别院。

  族老逼她改嫁豪绅,拒之则除名族谱,子女不得入祠祭祖。

  状纸上字迹颤抖,却一字一句清晰:“我非无姓之人,我夫姓林,我儿当承‘林’姓。”

  她指尖停在“除名”二字上,久久未移。

  这不是孤例。

  过去一个月,类似案件已浮现十七起。

  夺产只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是系统性地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从户籍到族谱,从名字到后代。

  她提起朱笔,在案卷末批下一行小字:“此案若属实,则不仅是夺产,更是灭姓。”

  随后召见裴文昭与柳婉娘。

  “三个月后春分日,”她说,“我要在太庙广场办一场‘万民立契大典’。”

  裴文昭一震。

  “邀请各地受压迫者代表进京,当众签订《自主约》——自主婚嫁、自主立户、自主承嗣。朝廷备案,律法承认。”

  柳婉娘盲眼微颤,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他们会怕的。一旦百姓知道名字可以自己定,不再由权贵赐予……”

  “那就没人再敢随便擦掉谁了。”苏锦黎望向窗外案头那盆黑花培育出的白瓣小花,轻声道:“他们以为烧掉名字就能让人消失……可这次,我要让千千万万个名字,一起站在阳光下。”

  檐铃忽响,风穿庭而过,带着早春的寒意。

  而在宫城深处,孙德海捏着一封刚递来的密报,脸色铁青。

  距“万民立契大典”还有十日,京城空气紧绷如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