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门不开,是脚在踹-《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百姓祠的地基刚夯平,春阳洒在新翻的泥土上,泛着湿润的光。

  青砖已垒出轮廓,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承诺,立在京南荒地之上。

  陈砚舟踏着晨露而来,手中捧着一纸公文,眉头拧得几乎打结。

  他走进七王府西院时,苏锦黎正俯身在案前,指尖轻点着百姓祠的营造图纸,神情专注如绣花。

  “王妃。”陈砚舟将公文放在案上,苦笑一声,“工部昨夜加印的《私建祠宇规制暂行条例》——您猜怎么着?要三品以上官员联保,五族共证,还得地方官府三级勘验。”他顿了顿,摇头,“照这流程走下来,等批文落地,怕是连当初捐砖的孩子都长成大人了。”

  苏锦黎没立刻答话。

  她只是缓缓抚过那张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图纸,目光落在“门楣高九尺,取‘久’字谐音”一行小注上。

  片刻后,她抬眼,眸底竟浮起一丝笑意。

  “他们要程序?”她说,声音不高,却像铁钉入木,“那我们就做个比朝廷还严的来。”

  陈砚舟一怔。

  “柳婉娘!”苏锦黎扬声唤人。

  不一会儿,那个曾从废井中掘出《除名簿》的妇人匆匆进来,脸上还沾着墨痕。

  她是庶民出身,识字不多,但记性极好,又懂民间规矩。

  “你去拟一份《百姓祠规约》。”苏锦黎道,“凡捐砖者,无论米粮布头,皆记名入册,注明籍贯、所捐之物、刻名位置;监工轮值,每月抽签定人,不得连任;烧窑的瓦片,每批火印编号,对应匠人姓名与日期,公开张贴于工地前板壁。”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所有账目,三日一报,由十位无关联百姓交叉核对。”

  陈砚舟听得心头一震。

  这不是应对审查,这是把一套比礼部还精细的规矩,亲手种进泥土里。

  “您这是……让清流自己打自己的脸?”他低声问。

  苏锦黎没答,只轻轻拂去图纸上的灰尘,“当规则足够透明,谎言就无处藏身。他们用程序拦我们,我们就用程序碾过去。”

  消息传开,城南工地骤然热闹起来。

  每日辰时,韩四娘便带着几名妇人站上临时搭起的木台,手举竹板宣读进度清单:今日收砖三百二十七块,烧瓦两窑,监工为东巷李大根、西市赵阿婆……末尾总加一句:“此非王府令,乃众手所筑。”

  百姓围拢过来,有人抄录,有人默念,孩童蹲在泥地上,用树枝一笔一划写下亲人的名字,仿佛那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某日午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衣衫洗得发白。

  她从怀里掏出半块残砖,边缘崩裂,但中间三个字仍清晰可辨——林秋荷。

  人群忽然静了下来。

  这个名字,许多人听过。

  《除名簿》里记载的女子,因不肯改嫁权贵,被族中以“不贞”之名除名,死后不得入祠。

  苏锦黎亲自接过那块砖,指尖摩挲着刻痕,久久未语。

  然后,她弯下腰,在墙基最稳固的一处,亲手将残砖嵌了进去。

  “今天,”她直起身,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我们不是在盖房子,是在把掉进土里的名字,一个个捡回来。”

  人群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低低的啜泣与掌声。

  而在七王府深处,萧澈靠在榻上听完了整件事的禀报。

  他本就在咳,听完反笑了出来,笑声虚弱却锋利。

  “她这是要把清流最得意的‘礼法规制’,变成压垮他们的磨盘啊。”他擦去唇边血丝,对跪在床前的赵九龄道,“去查沈知白祖籍祠堂去年修缮的账目——我赌他自家都没按这规矩办。”

  赵九龄领命而去。

  三日后,密报送至案前:沈氏祠堂扩建未向工部报备,工匠名录系伪造,更骇人的是,竟用了官窑御砖,原属皇宫修缮专供。

  证据副本被悄悄塞进几位致仕老尚书的门缝,附纸一张,仅八字:“今人不守礼,何责后人?”

  朝野暗流涌动。

  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元老,开始低声议论。

  有人甚至主动派人打听百姓祠的运作细则。

  而此时,苏锦黎已命人在祠内立起第一根梁柱。

  虞幼窈带着乐工调试新编钟,赵九龄则悄然调换太庙执灯会的人手。

  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步步紧逼。

  唯有沈知白,在书房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如铁。

  他盯着窗外渐旺的民声,忽然抓起茶盏砸向地面。

  “他们不怕程序?”他咬牙,“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了。”

  他转身召来心腹幕僚,声音压得极低:“准备奏本——我要在下次朝会上提‘代祭制’。”

  幕僚一愣:“何为代祭?”

  沈知白冷笑:“让平民的事迹入祝文,可以。但他们本人……绝不能踏入太庙一步。”

  他顿了顿,

  “否则,便是冲撞神灵。”第286章 门不开,是脚在踹(续)

  朝会当日,天光未明,紫宸殿前石阶泛着湿冷的青灰。

  沈知白立于文官列首,衣袖微颤,不是因为寒风,而是掌心攥着那道尚未呈上的奏本。

  他知道,这一招若不成,他苦心经营三十余年的礼法壁垒,便将从根基开始崩塌。

  百姓祠三字,已如野火燎原。

  街头巷尾都在传——“捐一块砖,留一个名”。

  更有人说起南市老妇林秋荷的残砖入墙之事,言之凿凿,竟引得不少族中被除名者后人偷偷前往工地打听是否还能补录姓名。

  舆论倒向,前所未有。

  不能再等了。

  “臣沈知白,有本启奏。”他出列,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今有新政试行为庶民设祠,臣不反对追念先人、教化民心。然太庙乃天子通神之所,岂容凡俗之躯随意踏足?”

  群臣侧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文昭,又掠过几位沉默的老尚书,才缓缓道:“故臣请立‘代祭制’:准许平人事迹录入祝文,由礼官宣读,代为告祭于宗庙之前。然其身不得亲临,以免冲撞神灵,亵渎祖制。”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静。

  有人点头称是,认为此举折中妥当;也有人皱眉不语,察觉其中暗藏杀机——看似退让,实则封锁最后一道门。

  就在此时,兵部侍郎裴文昭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封泥封军报。

  “代祭?”他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文字可代人,那圣旨岂非也能替皇帝上朝?”

  满殿一震。

  裴文昭打开军报,朗声道:“北境粮道遭袭,一名照姓老兵为护运粮车力战而亡。遗物中仅存半页《寻名启事》,墨迹模糊,却反复写着一句话:‘吾改姓为照,只为朝廷一句认可。’”

  他抬眼环视众人,眼中燃着怒火:“他在雪地里爬了三天,只因听说京中有座百姓祠要收平民之名。他没等到回音,死时手里还攥着那张纸。”

  殿内一片死寂。

  “诸公说他不够格进太庙?”裴文昭声音陡然拔高,“可他在冰天雪地中用血写下的,正是你们口中‘不配’的名字!”

  无人应答。

  连那些原本附和沈知白的人,也都低下了头。

  唯有沈知白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输了这一局。

  不是败于道理,而是败于人心已被点燃。

  而在七王府西院,苏锦黎听完赵九龄带回的朝议详情,并未欣喜,反而凝眉沉思良久。

  “他们不让进,我们就偏要让所有人听见。”她低声说。

  这时,虞幼窈悄然走入,手中捧着一卷羊皮谱纸,指尖微微发颤,却是掩不住的眼中光芒。

  “王妃……成了。”她以手语比划,由身旁小婢翻译,“我把《醒名谣》拆解为十二律母谱,每一支对应一类身份印记——戍边者配角音,织工用宫调,医者归羽声,农夫属徵音……我让盲乐师闭眼试奏,他们竟能凭旋律辨出吹奏者的生平来历。”

  苏锦黎接过谱纸,细细翻看,心跳渐快。

  这不是音乐。

  这是声音的身份印信。

  无需识字,无需籍贯文书,只需一段音,便可证明“我是谁”。

  她猛然抬头:“立刻命赵九龄挑选三十名口齿清、记性好、通音律的平民子弟,秘密训练为‘声引人’。百姓祠落成那日,千人共祭,就以音律为序,引导入场。”

  七日后,百姓祠终告落成。

  那一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沈知白坐在书房,听着窗外狂风拍打檐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种天气,仪式必废无疑。

  他甚至已派人散布流言:“风雨示警,神明不允。”

  然而,就在子时三刻,正名坊方向骤然亮起连绵灯火。

  数百人披着油布,踏着泥水,自四面八方而来。

  他们沉默前行,胸前皆挂一支竹埙,形制简陋,却打磨光滑。

  高台上,苏锦黎立于雨幕之中,黑袍猎猎。

  她举起一支漆黑无纹的埙,对着天地,对着人群,缓缓开口:

  “今晚,不念官爵,不报籍贯。你们只需吹响属于你的那段音。”

  话音落下,第一声埙音响起,低沉如大地呼吸。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千声齐鸣。

  音浪滚滚而出,撞上尚未封顶的祠墙,在暴雨中竟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仿佛空气都被震动撕裂。

  雨水顺着音流滑落,像是天空也在倾听。

  远处宫墙之内,裕王推开窗户,任冷风夹雨扑面。

  他望着那片在雷声中始终不灭的灯火与声浪,双唇轻颤,喃喃道:

  “原来门从来不是用来开的……是用来撞的。”

  与此同时,一道暗影掠过屋脊。

  赵九龄站在城楼边缘,看着百姓祠方向的光与声交织成网,忽然对身边暗卫低语:“记下今日所有吹埙之人名录,尤其是那些能精准对应律母者——这些人,日后必成星火。”

  雨还在下。

  可有些东西,已经再也压不住了。

  就在百姓祠建成后第七日清晨,街头巷尾忽有孩童哼起一支陌生童谣,调子凄清古怪,闻者无不心头一凛:

  “夜半莫看灯,照见前世债;

  姓改声音异,魂飞魄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