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写的不是名字,是刀-《庶女攻略:病弱皇子的千层套路》

  风雪停了,但天依旧阴着。

  京城的清晨比往日喧闹。

  拾遗亭外人头攒动,青砖铺地被踩得发亮,三份并列张贴的文书前挤满了百姓——左边是账册残页,墨迹斑驳却字字清晰;中间是两名老管事按着指印的供词;右边则是南街铺面的地契拓本,红印赫然,与安国公私章完全吻合。

  “当年芸娘死时才十九岁,连口薄棺都是丫鬟凑钱买的。”一个白发妇人站在人群前,声音颤抖,“可她生下的女儿呢?被说成早夭,实则卖去了江南做绣娘!这账上写得明明白白——‘庶支清理银七两’,就值七两银子?”

  没人应声,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张地契上。

  苏锦黎立于亭内侧廊,一袭素色披风裹身,神情平静如水。

  她没穿华服,也没带随从,只柳知秋陪在一旁,手中捧着原件副本。

  “昨夜抄录传开的已有三百余份。”柳知秋低声道,“西市茶楼已有人开讲《安国公府黑账记》,东城几家书坊连夜刻版,今早就开始售卖手抄折子。”

  苏锦黎轻轻点头,目光掠过人群中的几张熟面孔——有曾给芸娘送过药的老仆,也有当年被克扣月例赶出府门的远房表亲。

  他们站出来了,不再低头。

  这才是她要的结果。

  不是靠哭诉博同情,也不是靠权势压人,而是让证据自己说话,让沉默的人看见希望还能开口。

  远处传来马蹄声,尘土微扬。安国公苏震霆终于到了。

  他脸色铁青,官服未整,显然是从朝堂直奔而来。

  身后跟着四名家丁,却被百姓自发围成人墙挡住去路。

  “滚开!”他怒喝。

  无人退让。

  一名老管事颤巍巍上前,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纸片:“老爷,您还记得这张丧银领取单吗?上面写着‘芸娘后事用度二十两’,可库房实际支出仅三两六钱。剩下的钱去哪儿了?南街铺子去年赚了多少租子,您心里清楚!”

  苏震霆瞳孔骤缩。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却没想到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掀出来,更没想到——两个最忠心的老管家竟会反戈。

  “你们……吃里扒外!”

  “我们吃的,是安国公府的饭。”另一名老管事冷笑,“可我们也记得,芸娘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姐姐,我想进族谱。’她到死都没能叫一声爹。”

  人群一片静默。

  苏锦黎静静看着这一幕,指尖微微发凉。

  前世,芸娘死后无人问津,她的名字甚至被从婢女名册中抹去。

  而今天,这些人敢站出来,是因为他们知道——有人在听。

  她转身离开拾遗亭,脚步轻缓,却不迟疑。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钟声悠扬。

  崔砚铭站在展馆中央,袖手而立。

  展厅墙上挂着三十六幅卷轴,每一幅都记录着一位庶出子女如何追封、入祀、承爵的真实案例。

  最中央一幅,太祖朱笔批语苍劲有力:“血脉如水,源清则流远。”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拄杖而来,目光落在角落一幅画像上——那是开国初期一位庶女,因战功获封县君,牌位至今供于宗庙偏殿。

  老人忽然跪下,点燃三炷香。

  “我娘也是婢女所出。”他喃喃道,“她活着的时候,连父亲的名字都不敢提……若她能看到今天这一幕,该多好。”

  围观学子无不动容。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

  萧澈正倚在榻上翻阅奏折,唇色略显苍白,眼底却是清醒锐利。

  内侍低声禀报完,他轻轻一笑:“赵砚之想把案子扯成礼法之争?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礼’。”

  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交由暗卫送出。

  当晚,刑部大狱传出消息:一名主事被都察院当场查获收受国公府贿赂,试图推动“忏悔需经宗族同意”条款备案。

  程砚秋亲自带队查账,七起拦截案件一一曝光,连行贿银两的流向都查得清清楚楚。

  皇帝看完奏本,久久不语。

  最终只批了两个字:“照纠。”

  坊间震动。

  自此,再无衙门敢以“宗族意见”为由拒登赎录文书。

  那些曾躲在家族阴影里的名字,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官方记录上。

  夜深人静时,苏锦黎回到王府记忆塔。

  风铃轻响,陶匣依旧封存。

  她推开窗,望向远方灯火渐稀的城郭,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这场仗还没完。

  旧势力不会轻易认输,他们只会换一种方式出手。

  果然,次日清晨,柳知秋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信。

  “谁送来的?”苏锦黎问。

  “还是那个老仆,在角门外放下就走。信封用了旧年梅花笺,火漆印是苏婉儿惯用的样式。”

  苏锦黎接过,指尖触到纸面那一瞬,便已猜到内容大概。

  她没有立刻拆开。

  而是将信放在案上,静静看了许久。

  窗外阳光斜照,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最终,她伸手撕开了信封。

  信纸展开一半,她忽然冷笑一声,手指用力——

  纸张应声裂作两半,飘落于地。苏锦黎没有看信的下半截。

  她只看了开头那几行——“先帝手谕残页藏于东阁暗屉,火漆封存,可证当年赐婚乃天命不可违”——便已了然。

  苏婉儿又在赌,赌她对真相的执念,赌她不愿皇权威严受损,更赌她尚存一丝姐妹旧情,会因此网开一面。

  可她早不是那个被逐出府门、跪在雪地里求一口公道的庶女了。

  指尖一松,纸张裂开,如枯叶坠地。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那两半残信上,像是为谎言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仿她笔迹回一封。”苏锦黎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就说:若真有诏,便亲自送至记忆塔下当众焚之。你母亲烧过一次火,这次该让她亲眼看着灰飞。”

  柳知秋一怔,随即低头应是。

  她懂这话的分量。

  当年苏婉儿生母国公夫人,正是借一场大火毁了苏锦黎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份本可证明其出身清白的婚书底案。

  如今这句话,不是回应,是反诘;不是宽恕,是审判的引信。

  夜半三更,安国公府东阁灯火未熄。

  苏婉儿披着斗篷,在尘封多年的夹墙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她翻出祖母遗留的梅花匣,撬开第三层暗格,手指颤抖地摸向角落一块松动的砖石——那是她幼时无意发现的秘密藏物处。

  她相信母亲绝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予他人,必定私藏。

  可就在她抽出一卷黄绢的瞬间,机关“咔”地一声轻响。

  墙面滑开,露出整排未及销毁的底稿:十余封伪造圣旨的草样,墨迹未干者尚有数份,抬头皆为“奉天承运”,落款年号却错乱不堪,更有直接誊抄旧诏改换人名者。

  最触目惊心的一张,赫然写着“赐七皇子萧澈与安国公嫡女苏婉儿成婚”,朱砂批红竟是拓印而成。

  她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中衣。

  天未亮,李承武带人破门而入。

  他是刑部新任提点,也是萧澈亲手安插的铁面官吏。

  他没多言,只绕着夹墙走了一圈,伸手敲了敲厚实的砖壁,发出沉闷回音。

  “这墙,比你们良心厚多了。”他说完,挥手命人封存全部物证。

  消息未传开,但风已经起了。

  两日后,裴文昭踏雪而来。

  他是太常寺编修,亦是《无声者名录》的主纂之一。

  他捧着一册修订本,神色郑重:“民间已有孩童将芸娘故事编成皮影戏,沿街巡演。有老妪观后痛哭晕厥,说像极了当年自家被卖走的妹妹。”

  苏锦黎听罢,久久不语。

  她望向院中那株枯梅,枝头积雪正缓缓融化,滴落如泪。

  良久,她起身走入内室,取出一只未曾启封的陶匣。

  匣面无字,却是她亲手收存的那一份苏婉儿忏悔书原件。

  她在匣外轻轻刻下一行小字:

  “罪可录,情难判。”

  然后命人备车,送往昌平拾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