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一年乙卯年，也就是公元355年，
? 原仇池公杨毅的弟弟杨宋奴，让他姑妈的儿子梁式王杀了杨初。杨初的儿子杨国又杀了梁式王和杨宋奴，自己当了仇池公。桓温向朝廷上表，让杨国做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 二月，前秦闹了大蝗灾，草都被吃光了，牛马饿得互相啃对方的毛。
? 四月，燕王慕容儁从和龙回到蓟城。之前，幽州、冀州的人以为慕容儁要把都城往东迁，互相惊扰，到处有人聚集起来闹事。大臣们请求去征讨，慕容儁说：“这些小人物是因为我东巡才瞎起哄，现在我回来了，他们自然会安定，不用征讨。”
? 这时候，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瓮，还有前秦的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都带着自己的郡投降了燕国。
关于苻生
前秦淮南王苻生小时候就瞎了一只眼，性格粗暴。他爷爷苻洪曾开玩笑说：“我听说瞎眼的孩子只有一只眼泪，是真的吗？”苻生听了发怒，拿起佩刀刺向自己出血，说：“这也是一只眼泪。”苻洪吓了一大跳，用鞭子抽他。苻生说：“我能受得住刀枪，就是受不了鞭子！”苻洪对苻生的父亲苻健说：“这孩子狂悖得很，该早点除掉，不然肯定会败坏家业。”苻健想杀他，苻健的弟弟苻雄劝道：“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改，哪能这么急呢！”等苻生长大，力气大得能举千钧重物，能手搏猛兽，跑起来赶得上奔马，击刺骑射的本事在当时没人能比。后来献哀太子去世，强后想立小儿子晋王苻柳；前秦君主苻健因为谶文里有“三羊五眼”的说法，就立了苻生为太子。同时任命司空、平昌王苻菁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
五月到六月
? 姚襄手下很多人劝他往北回，姚襄听了。五月，姚襄在外黄攻打冠军将军高季，正好高季去世，姚襄就进占了许昌。
? 六月丙子日，前秦君主苻健生病卧床。庚辰日，平昌王苻菁带兵进东宫，想杀太子苻生自己继位。当时苻生在西宫侍奉苻健，苻菁以为苻健已经死了，就攻打东掖门。苻健听到变故，登上端门，摆开兵力自卫。众人看到苻健还活着，都惊慌害怕，扔下兵器逃散。苻健抓住苻菁，数落他的罪状后杀了，其他的人没再追究。
? 壬午日，任命大司马、武都王苻安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日，苻健召来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人，让他们接受遗诏辅佐朝政。苻健对太子苻生说：“六夷部落的首领和掌握大权的大臣，如果不听你的命令，应该慢慢除掉他们。”
? 司马光评论说：顾命大臣是用来辅导继位的君主，做他的羽翼的。做他的羽翼却教他去剪除，能不失败吗！知道大臣不忠，就别任用他们好了。把大权交给他们，又反过来猜忌，很少有不招来祸乱的。
七月到九月
? 乙酉日，苻健去世，谥号景明皇帝，庙号高祖。丙戌日，太子苻生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寿光。大臣们上奏说：“没满一年就改年号，不合礼制。”苻生发怒，追查是谁提出这个意见的，查到是右仆射段纯，就把他杀了。
? 七月，任命吏部尚书周闵为左仆射。
? 有人告诉会稽王司马昱：“武陵王家里大造兵器，打算搞叛乱。”司马昱把这事告诉太常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的心思，不过是打猎玩罢了，希望您能稳住，平息各种议论，别再提这事了！”司马昱觉得他说得对。
? 前秦君主苻生尊母亲强氏为皇太后，立妃子梁氏为皇后。梁氏是梁安的女儿。任命他宠信的大臣太子门大夫南安人赵韶为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为中护军，着作郎董荣为尚书。
? 凉王张祚荒淫暴虐，不讲道义，朝廷上下都怨恨愤怒。张祚讨厌河州刺史张瓘势力强大，派张掖太守索孚去代替张瓘守枹罕，让张瓘去征讨叛乱的胡人，又派他的将领易揣、张玲率领一万三千步兵骑兵去袭击张瓘。张掖人王鸾懂占卜之术，对张祚说：“这支部队出去，肯定回不来，凉国要危险了。”还陈述了张祚三条不合道义的事。张祚大怒，认为王鸾是妖言惑众，把他杀了示众。王鸾临刑前说：“我死之后，军队在外面打败仗，君王在国内被杀，肯定会这样！”张祚又灭了王鸾全族。张瓘听说后，杀了索孚，起兵攻打张祚，向各州郡发檄文，要废黜张祚，让他以侯爵身份回家，重新立凉宁侯张曜灵。易揣、张玲的军队刚过河，就被张瓘打败。易揣等人单人匹马逃回来，张瓘的军队追击，姑臧城里震动恐慌。骁骑将军敦煌人宋混的哥哥宋修，和张祚有矛盾，害怕遭祸。八月，宋混和弟弟宋澄往西逃，聚集了一万多人响应张瓘，往回攻打姑臧。张祚派杨秋胡把张曜灵带到东苑，把他拦腰折断杀死，埋在沙坑里，谥号哀公。
? 前秦君主苻生封卫大将军苻黄眉为广平王，前将军苻飞为新兴王，这两人都是他一向交好的。征召大司马武都王苻安兼任太尉。任命晋王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守蒲坂；魏王苻廲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陕城。
? 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对苻生说：“最近有彗星出现在大角星附近，荧惑星进入东井星区。大角星对应着帝王的座位；东井星区是秦国的分野；按占卜来说，不出三年，国家会有大丧事，大臣会被杀死；希望陛下修养德行来消除灾祸！”苻生说：“皇后和我一起统治天下，可以用她来应这个丧事。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可以用他们来应大臣的灾祸。”九月，苻生杀了梁后以及毛贵、梁楞、梁安。毛贵是梁后的舅舅。右仆射赵韶、中护军赵诲，都是洛州刺史赵俱的堂弟，受苻生宠信，于是任命赵俱为尚书令。赵俱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对赵韶、赵诲说：“你们不再顾念祖宗，想做灭门的事吗！毛、梁有什么罪被诛杀？我有什么功劳能代替他们？你们自己去做吧，我快要死了！”最后因为忧虑而死。
闰月到十月
? 凉国宋混的军队驻扎在武始大泽，为张曜灵举哀。闰月，宋混的军队到了姑臧，凉王张祚抓了张瓘的弟弟张琚和儿子张嵩，准备杀他们。张琚、张嵩听说后，招募了几百个市民，扬言说：“张祚无道，我哥哥的大军已经到城东了，敢动手的人诛灭三族！”然后打开西门让宋混的军队进城。领军将军赵长等人害怕获罪，进宫殿叫出张重华的母亲马氏，立凉武侯张玄靓为主。易揣等人带兵进殿，抓住赵长等人杀了。张祚握着剑在殿上大喊，呵斥手下人奋力作战。但张祚一向失去人心，没人肯为他战斗，最终被士兵杀死。宋混等人砍下他的头示众，把尸体扔在路边，城里的人都欢呼万岁。用平民的礼节埋葬了他，还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宋混、张琚拥戴张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在境内大赦，又改用建兴四十三年的年号。当时张玄靓才七岁。
? 张瓘到了姑臧，推举张玄靓为凉王，自己担任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任命宋混为尚书仆射。陇西人李俨占据郡城，不接受张瓘的命令，用江东的年号，很多人归附他。张瓘派他的将领牛霸去征讨，还没到，西平人卫绵也占据郡城叛乱，牛霸的军队溃散，逃了回来。张瓘派弟弟张琚攻打卫绵，打败了他。酒泉太守马基起兵响应卫绵，张瓘派司马张姚、王国去攻打，杀了马基。
? 冬天十月，任命豫州刺史谢尚统领并、冀、幽三州，镇守寿春。
? 镇北将军段龛给燕主慕容儁写信，不承认他称帝，还用表亲的礼节对待他。慕容儁很生气，十一月派太原王慕容恪担任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骛做副手，去攻打段龛。
? 前秦任命辛牢代理尚书令，赵韶为左仆射，尚书董荣为右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
? 十二月，高句丽王钊派使者到燕国送质子、献贡品，请求放回他的母亲。燕主慕容儁同意了，派殿中将军刁龛送钊的母亲周氏回国；任命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保留王爵。
? 上党人冯鸯赶走燕国太守段刚，占据安民城，自称太守，派使者向晋朝投降。
? 前秦丞相雷弱儿性格刚直，因为赵韶、董荣扰乱朝政，常在朝堂上公开指责，见到他们就咬牙切齿。赵韶、董荣在前秦主苻生面前诬陷他，苻生杀了雷弱儿和他的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从此各羌族部落都有了背离之心。苻生虽然还在守丧期间，却照样游玩饮酒，带着弓箭刀刃接见大臣。锤子、钳子、锯子、凿子这些能杀人的工具，都放在身边。即位没多久，从后妃、公卿到仆人奴隶，一共杀了五百多人，截断小腿、折断肋骨、锯断脖子、剖开孕妇肚子的情况，到处都有。
? 燕主慕容儁考虑到段龛势力正强，对太原王慕容恪说：“如果段龛派兵在黄河抵御，让我们渡不过去，你就直接去打吕护再回来。”慕容恪分兵派轻装部队先到黄河边，准备好船只观察段龛的动向。段龛的弟弟段罴，勇猛又有智谋，对段龛说：“慕容恪擅长用兵，加上兵多势众，如果让他们渡过黄河，打到城下，恐怕想投降都来不及。请哥哥坚守城池，我带精锐部队在黄河边抵御，要是侥幸打赢了，哥哥再率大军跟进，一定能立大功。如果打不赢，不如早点投降，还能当个千户侯。”段龛不听。段罴反复请求，段龛发怒，把他杀了。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
? 正月：燕国太原王慕容恪带兵渡黄河，离广固还有一百多里时，段龛率三万兵迎战。丙申日，慕容恪在淄水大败段龛，活捉他的弟弟段钦，斩杀右长史袁范等人。齐王龙辟闾蔚受伤，慕容恪听说他贤能，派人去找，可他已经死了，士兵投降的有几千人。段龛逃走，回城中坚守，慕容恪进军包围了广固。
? 前秦司空王堕性格刚直严厉，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都是靠谄媚得宠上位，王堕恨他们像仇人一样，每次上朝见到董荣都不跟他说话。有人劝王堕：“董君尊贵得宠，您该稍微降低姿态跟他打交道。”王堕说：“董龙（董荣的小名）是什么鸡狗，也配让国士跟他说话！”正好遇到天象异常，董荣和强国对前秦主苻生说：“现在上天的谴责很重，应该用贵臣来应验。”苻生说：“贵臣只有大司马和司空了。”董荣、强国说：“大司马是国家的至亲，不能杀。”于是就杀了王堕。行刑前，董荣对他说：“今天还敢把董龙比作鸡狗吗？”王堕瞪着眼睛呵斥他。洛州刺史杜郁，是王堕的外甥，左仆射赵韶讨厌他，在苻生面前诬陷他，说他对晋朝有二心，把他杀了。
? 壬戌日，苻生在太极殿宴请群臣，让尚书令辛牢做酒监，喝到兴头上，苻生发怒说：“为什么不强迫别人喝酒，还有坐着的人！”拉弓射辛牢，把他杀了。大臣们害怕，没人敢不喝醉，倒在地上、帽子都掉了，苻生才高兴。
? 匈奴首领刘务桓去世，弟弟阏头继位，打算背叛代国。二月，代王什翼犍带兵西巡，到了黄河边，阏头害怕，请求投降。
? 燕国太原王慕容恪招抚段龛管辖的各城。己丑日，段龛任命的徐州刺史阳都公王腾率部投降，慕容恪让王腾保留原职回阳都驻守。
? 前秦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派参军阎负、梁殊出使凉国，写信劝说凉王张玄靓。阎负、梁殊到姑臧，张瓘见了他们说：“我是晋朝的臣子，臣子不能和境外交往，二位为什么来此？”阎负、梁殊说：“晋王和您是相邻的藩国，虽然有山河阻隔，但风俗相通、道路相连，所以来修好，您有什么可奇怪的！”张瓘说：“我忠心事奉晋朝，到现在已经六代了。如果和苻征东通使，就是上违背先君的志向，下毁坏士民的气节，怎么能行！”阎负、梁殊说：“晋室衰败，早已失去天命。所以凉国先王向二赵称臣，是懂得随机应变。现在大秦威力德行正盛，凉王如果想在河右称帝，就不是秦国的对手；如果想以小事大，那不如舍弃晋朝事奉秦国，来保住福禄！”张瓘说：“中州人爱说话不算数，以前石氏的使者刚回去，骑兵就到了，我不敢相信。”阎负、梁殊说：“自古在中州的帝王，政治教化各不相同，赵国奸诈，秦国注重信义，怎能一概而论！张先、杨初都拥兵不服，先帝讨伐擒获他们，赦免他们的罪过，用爵位俸禄优待，本来就不是石氏能比的。”张瓘说：“真像你们说的，秦国威力德行无敌，为什么不先攻取江南，那样天下就都是秦国的了，征东将军何必屈尊派你们来！”阎负、梁殊说：“江南是纹身的落后习俗，朝廷教化差时先叛乱，教化兴盛后才臣服。主上认为江南必须用武力征服，河右可以用道义安抚，所以派我们先来表达友好。如果您不顺应天命，那江南能多活几年，而河右恐怕就不是您的地盘了。”张瓘笑着说：“这事该由凉王决定，不是我能做主的。”阎负、梁殊说：“凉王虽然聪明早成，但年纪还小，您身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职位，国家安危全在您的一举一动。”张瓘害怕了，就以张玄靓的名义派使者向秦国称藩，秦国按照张玄靓自称的官爵授予他。
? 将军刘度在卢氏攻打前秦青州刺史王朗；燕国将军慕舆长卿进入轵关，在裴氏堡攻打前秦幽州刺史强哲。前秦主苻生派前将军新兴王苻飞抵御刘度，建节将军邓羌抵御慕舆长卿。苻飞还没到，刘度就退走了。邓羌和慕舆长卿交战，大败敌军，俘获慕舆长卿和两千多士兵的首级。
? 桓温请求迁都洛阳，修复先帝陵墓，上了十多次奏章，都没被批准。朝廷任命他为征讨大都督，统领司、冀二州军事，去讨伐姚襄。
? 三月：前秦主苻生征发三辅地区的百姓修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劝谏，认为妨碍农业生产，苻生把他杀了。
? 四月：长安刮大风，掀翻房屋、拔起树木。前秦宫中惊慌混乱，有人说贼来了，宫门白天关闭，五天后才安定。前秦主苻生追查说有贼的人，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左光禄大夫强平劝谏说：“上天降下灾异，陛下应当爱护百姓、敬奉神灵，放宽刑罚、崇尚德行来应对，才能消除灾祸。”苻生发怒，凿开他的头顶把他杀了。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因为强平是太后的弟弟，叩头坚决劝谏，苻生不听，把苻黄眉贬为左冯翊，苻飞贬为右扶风，邓羌调任咸阳太守，还算是爱惜他们的勇猛，所以没杀他们。
? 五月：太后强氏因忧虑怨恨去世，谥号明德。
? 姚襄从许昌进兵，在洛阳攻打周成。
? 六月：前秦主苻生下诏说：“我受皇天的命令，统治万国；继位以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让诽谤的话传遍天下！杀人不过一千，就说我残暴！走路的人摩肩接踵，这不算少。我正要加重刑罚，看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自从去年春天以来，潼关以西到长安，虎狼肆虐。白天在路上接连出现，夜里闯进房屋，不吃六畜，专门吃人，一共杀了七百多人。百姓荒废农耕桑蚕，聚集到城镇居住，但虎狼之害还是不停。
? 七月：前秦群臣上奏请求消灾，苻生说：“野兽饿了就吃人，饱了自然会停，消什么灾！况且上天难道不爱百姓吗？正是因为犯罪的人多，所以帮我杀人罢了！”
八月 丙子日，燕国献怀太子慕容晔去世。
? 姚襄攻打洛阳，过了一个月也没攻下来。长史王亮劝谏说：“您英明盖世，兵强马壮，百姓归附。现在把军队屯在坚固的城下，兵力耗尽、威势受挫，万一被其他敌人趁机偷袭，这是走向危亡的路啊！”姚襄不听。
? 桓温从江陵北伐，派督护高武占据鲁阳，辅国将军戴施驻守黄河边，自己率领大军随后进发。他和下属登上大船的平乘楼眺望中原，感叹道：“竟让中原沦陷，百年间变成废墟，王夷甫（王衍）这类人不能不承担责任！”记室陈郡人袁宏说：“国运有兴有废，难道一定是这些人的过错吗！”桓温脸色一变说：“从前刘景升（刘表）有头千斤重的大牛，吃的草料豆子比普通牛多十倍，可驮重物、走远路，还不如一头瘦弱的母牛。魏武帝（曹操）进入荆州后，就把它杀了犒劳军队。”
? 己亥日，桓温到了伊水，姚襄解除对洛阳的包围抵御他，把精锐部队藏在伊水北岸的树林里，派使者对桓温说：“承蒙您亲自率领王师前来，我现在愿归顺听命，希望您下令三军稍退，我会在路边叩拜迎接。”桓温说：“我是来收复中原、拜谒皇陵的，和你无关。想来就自己过来，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何必麻烦使者！”姚襄凭借伊水列阵迎战。桓温摆好阵势前进，亲自披甲督战。姚襄的军队大败，死了几千人。姚襄率领部下几千骑兵逃到洛阳北山，当天夜里，百姓抛弃妻子儿女追随姚襄的有五千多人。姚襄勇猛又爱护百姓，虽然屡战屡败，但百姓只要知道他在哪，就扶老携幼跑去投奔。桓温军中传言姚襄受伤死了，那些被桓温俘获的许昌、洛阳一带男女，无不望着北方哭泣。姚襄向西逃走，桓温没追上。弘农人杨亮从姚襄那里投奔过来，桓温问他姚襄的为人，杨亮说：“姚襄的才智气度，和孙策差不多，而勇武还超过他。”
? 周成率领部众出城投降，桓温屯兵在过去的太极殿前，不久又移驻金墉城。己丑日，他拜谒各皇陵，有毁坏的就修复，各陵都设置陵令。上表推荐镇西将军谢尚都督司州诸军事，镇守洛阳。因为谢尚还没到，留下颍川太守毛穆之、督护陈午、河南太守戴施率二千人驻守洛阳，保卫皇陵，把投降的三千多户士兵迁到江、汉之间，押着周成返回。
? 姚襄逃到平阳，前秦并州刺史尹赤又率部投降姚襄，姚襄于是占据襄陵。前秦大将军张平攻打他，姚襄被张平打败，就和张平约为兄弟，各自撤兵。
? 段龛派他的下属段蕰来求救，朝廷诏令徐州刺史荀羡率兵跟随段蕰去救援。荀羡到了琅邪，害怕燕军强大，不敢前进。王腾侵犯鄄城，荀羡进攻阳都，恰逢连阴雨，城墙损坏，俘获王腾，把他杀了。
永和十二年冬
? 十月癸巳朔日，发生日食。
? 前秦主苻生夜里吃了很多枣，天亮后生病，召来太医令程延，让他诊治。程延说：“陛下没别的病，就是枣吃多了。”苻生发怒说：“你不是圣人，怎么知道我吃了枣！”于是把程延杀了。
? 燕国大司马慕容恪在广固包围段龛，众将请求加紧攻打。慕容恪说：“用兵的形势，有该缓的，有该急的，不能不仔细分析。如果双方势均力敌，对方外有强援，担心腹背受敌，那攻打就不能不急；如果我强彼弱，对方外无援兵，我们有足够力量制服他们，就该牵制围困，等他们困毙。兵法说‘十倍兵力包围，五倍兵力进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段龛兵力还不少，没离心离德。济南之战，他们不是不精锐，只是段龛用兵无术才失败。现在他们凭借坚固城池，上下齐心协力，我们用全部精锐攻打，估计几十天能攻下来，但我方士兵死伤一定很多。自从中原有事，战事就没停过，我常常想到这点，夜里都睡不着，怎能轻易让士兵送死呢！关键是拿下城池，不必追求快速成功！”众将都说：“这不是我们能想到的。”军中士兵听说后，人人感动喜悦。于是修筑高墙深壕围困广固。齐地百姓争相运粮送给燕军。
? 段龛环城固守，打柴的路被断绝，城里发生人吃人现象。段龛率领全部兵力出战，慕容恪在包围圈里打败他，先分派骑兵驻守各城门。段龛亲自冲锋，勉强冲进城里，其余士兵都被歼灭。于是城里士气低落，没人再有固守的决心。
? 十一月丙子日，段龛反绑双手出城投降，还押着朱秃送往蓟城。慕容恪安抚新归附的百姓，平定了整个齐地，把三千多户鲜卑、胡、羯人迁到蓟城。燕主慕容儁对朱秃施以五刑处死，任命段龛为伏顺将军。慕容恪留下慕容尘镇守广固，任命尚书左丞鞠殷为东莱太守，章武太守鲜于亮为齐郡太守，然后返回。
? 鞠殷是鞠彭的儿子。鞠彭当时任燕国大长秋，写信告诫鞠殷说：“王弥、曹嶷一定有子孙，你要好好招抚他们，不要追究旧怨，以免酿成祸乱根源！”鞠殷寻访到王弥的侄子王立、曹嶷的孙子曹岩在山中，邀请他们见面，深交情谊。鞠彭又派人送车马衣服给他们，郡里百姓因此十分和睦。
? 荀羡听说段龛已败，退回下邳，留下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率三千人驻守琅邪，参军谯国人戴遂等人率二千人驻守泰山。燕将慕容兰驻守汴城，荀羡进攻斩杀了他。
? 朝廷诏令兼司空、散骑常侍车灌等人持符节到洛阳，修复五座皇陵。十二月庚戌日，皇帝和群臣都穿细麻布丧服，在太极殿哭吊三天。
? 司州都督谢尚因病没去洛阳，朝廷派丹杨尹王胡之代替他，王胡之还没出发就去世了。王胡之是王弇的儿子。
? 这一年，仇池公杨国的叔父杨俊杀了杨国自立，朝廷任命杨俊为仇池公。杨国的儿子杨安投奔前秦。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
? 正月：壬戌朔日，皇帝行加冠礼。太后下诏归还政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升平，太后迁居崇德宫。
? 燕主慕容儁征召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乙逸夫妇共乘一辆简陋的鹿车，儿子乙璋带着几十名骑兵，服饰华丽，在路边迎接。乙逸大怒，关上车门不跟他说话。到了蓟城，严厉责备乙璋，乙璋仍不悔改。乙逸常担心他败亡，可乙璋反而被提拔，历任中书令、御史中丞。乙逸感叹道：“我从小修身自立，克制自己坚守道义，才仅能免罪。乙璋不注重节俭，一味奢侈放纵，却位居清贵显要之职。这难道只是乙璋的侥幸，实在是世道衰败啊！”
? 二月：癸丑日，燕主慕容儁立儿子中山王慕容暐为太子，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寿。
? 太白星进入东井星区。前秦有关官员上奏：“太白星是罚星，东井星区对应秦地，京城一定会有暴乱发生。”前秦主苻生说：“太白星进东井，不过是自己渴了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 姚襄准备图谋关中，夏四月，从北屈进兵驻守杏城，派辅国将军姚兰攻占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自率兵招纳各羌族、胡族部落。姚兰是姚襄的堂兄，姚益生是姚襄的哥哥。羌族、胡族和前秦百姓归附他们的有五万多户。前秦将领苻飞龙攻打姚兰，擒获了他。姚襄率兵进占黄落；前秦主苻生派卫大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苻坚、建节将军邓羌率领一万五千步兵骑兵抵御。姚襄坚守营垒不出战。邓羌对苻黄眉说：“姚襄被桓温、张平打败后，锐气已失。但他为人倔强凶狠，如果我们击鼓呐喊、挥舞旗帜，直逼他的营垒，他一定会发怒出战，可一战擒获。”
? 五月：邓羌率领三千骑兵逼近姚襄营门列阵，姚襄发怒，率领全部兵力出战。邓羌假装不胜逃走，姚襄追击到三原。邓羌回兵反击，苻黄眉等人率大军随后赶到，姚襄的军队大败。姚襄骑的骏马叫“黧眉騧”，马倒地，姚襄被前秦士兵擒获斩杀，弟弟姚苌率领部众投降。姚襄把父亲姚弋仲的灵柩带在军中，前秦主苻生用王礼把姚弋仲葬在孤磐，也用公爵之礼安葬了姚襄。广平王苻黄眉等人返回长安，苻生不赏赐他们，还多次当众侮辱苻黄眉。苻黄眉发怒，图谋杀死苻生，事情败露，被处死。牵连到王公亲戚，死了很多人。
六月
? 戊寅日，燕主慕容儁派抚军将军慕容垂、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慕容平熙率领八万步兵骑兵，到塞北攻打敕勒，大败对方，俘获斩杀十多万人，缴获十三万匹马、亿万头牛羊。
? 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领三万五千部落人口投降燕国，燕人把他们安置在代郡平舒城。
? 前秦主苻生梦见大鱼吃蒲草，长安又有民谣说：“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苻生于是诛杀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连他的七个儿子、十个孙子一起处死。金紫光禄大夫牛夷害怕遭祸，请求去荆州任职，苻生不允许，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召见时，苻生调侃说：“牛性子迟缓稳重，擅长拉车；虽然没千里马的脚力，一动就能载百石重物。”牛夷说：“我虽然能拉大车，但没走过陡坡；希望试试拉重载，才知能否立功。”苻生笑着说：“倒是挺痛快，你嫌所载太轻吗？我会把鱼遵的爵位给你。”牛夷恐惧，回家后自杀。
? 苻生喝酒不分昼夜，有时连月不出宫。奏章不批阅，常常搁置，有时醉中处理政事，手下趁机做坏事，赏罚没有标准。有时到了下午才出宫上朝，乘着酒劲杀了很多人。他因为自己瞎了一只眼，忌讳说“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的词，因误犯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他
? 原仇池公杨毅的弟弟杨宋奴，让他姑妈的儿子梁式王杀了杨初。杨初的儿子杨国又杀了梁式王和杨宋奴，自己当了仇池公。桓温向朝廷上表，让杨国做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 二月，前秦闹了大蝗灾，草都被吃光了，牛马饿得互相啃对方的毛。
? 四月，燕王慕容儁从和龙回到蓟城。之前，幽州、冀州的人以为慕容儁要把都城往东迁，互相惊扰，到处有人聚集起来闹事。大臣们请求去征讨，慕容儁说：“这些小人物是因为我东巡才瞎起哄，现在我回来了，他们自然会安定，不用征讨。”
? 这时候，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瓮，还有前秦的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都带着自己的郡投降了燕国。
关于苻生
前秦淮南王苻生小时候就瞎了一只眼，性格粗暴。他爷爷苻洪曾开玩笑说：“我听说瞎眼的孩子只有一只眼泪，是真的吗？”苻生听了发怒，拿起佩刀刺向自己出血，说：“这也是一只眼泪。”苻洪吓了一大跳，用鞭子抽他。苻生说：“我能受得住刀枪，就是受不了鞭子！”苻洪对苻生的父亲苻健说：“这孩子狂悖得很，该早点除掉，不然肯定会败坏家业。”苻健想杀他，苻健的弟弟苻雄劝道：“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改，哪能这么急呢！”等苻生长大，力气大得能举千钧重物，能手搏猛兽，跑起来赶得上奔马，击刺骑射的本事在当时没人能比。后来献哀太子去世，强后想立小儿子晋王苻柳；前秦君主苻健因为谶文里有“三羊五眼”的说法，就立了苻生为太子。同时任命司空、平昌王苻菁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
五月到六月
? 姚襄手下很多人劝他往北回，姚襄听了。五月，姚襄在外黄攻打冠军将军高季，正好高季去世，姚襄就进占了许昌。
? 六月丙子日，前秦君主苻健生病卧床。庚辰日，平昌王苻菁带兵进东宫，想杀太子苻生自己继位。当时苻生在西宫侍奉苻健，苻菁以为苻健已经死了，就攻打东掖门。苻健听到变故，登上端门，摆开兵力自卫。众人看到苻健还活着，都惊慌害怕，扔下兵器逃散。苻健抓住苻菁，数落他的罪状后杀了，其他的人没再追究。
? 壬午日，任命大司马、武都王苻安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日，苻健召来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人，让他们接受遗诏辅佐朝政。苻健对太子苻生说：“六夷部落的首领和掌握大权的大臣，如果不听你的命令，应该慢慢除掉他们。”
? 司马光评论说：顾命大臣是用来辅导继位的君主，做他的羽翼的。做他的羽翼却教他去剪除，能不失败吗！知道大臣不忠，就别任用他们好了。把大权交给他们，又反过来猜忌，很少有不招来祸乱的。
七月到九月
? 乙酉日，苻健去世，谥号景明皇帝，庙号高祖。丙戌日，太子苻生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寿光。大臣们上奏说：“没满一年就改年号，不合礼制。”苻生发怒，追查是谁提出这个意见的，查到是右仆射段纯，就把他杀了。
? 七月，任命吏部尚书周闵为左仆射。
? 有人告诉会稽王司马昱：“武陵王家里大造兵器，打算搞叛乱。”司马昱把这事告诉太常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的心思，不过是打猎玩罢了，希望您能稳住，平息各种议论，别再提这事了！”司马昱觉得他说得对。
? 前秦君主苻生尊母亲强氏为皇太后，立妃子梁氏为皇后。梁氏是梁安的女儿。任命他宠信的大臣太子门大夫南安人赵韶为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为中护军，着作郎董荣为尚书。
? 凉王张祚荒淫暴虐，不讲道义，朝廷上下都怨恨愤怒。张祚讨厌河州刺史张瓘势力强大，派张掖太守索孚去代替张瓘守枹罕，让张瓘去征讨叛乱的胡人，又派他的将领易揣、张玲率领一万三千步兵骑兵去袭击张瓘。张掖人王鸾懂占卜之术，对张祚说：“这支部队出去，肯定回不来，凉国要危险了。”还陈述了张祚三条不合道义的事。张祚大怒，认为王鸾是妖言惑众，把他杀了示众。王鸾临刑前说：“我死之后，军队在外面打败仗，君王在国内被杀，肯定会这样！”张祚又灭了王鸾全族。张瓘听说后，杀了索孚，起兵攻打张祚，向各州郡发檄文，要废黜张祚，让他以侯爵身份回家，重新立凉宁侯张曜灵。易揣、张玲的军队刚过河，就被张瓘打败。易揣等人单人匹马逃回来，张瓘的军队追击，姑臧城里震动恐慌。骁骑将军敦煌人宋混的哥哥宋修，和张祚有矛盾，害怕遭祸。八月，宋混和弟弟宋澄往西逃，聚集了一万多人响应张瓘，往回攻打姑臧。张祚派杨秋胡把张曜灵带到东苑，把他拦腰折断杀死，埋在沙坑里，谥号哀公。
? 前秦君主苻生封卫大将军苻黄眉为广平王，前将军苻飞为新兴王，这两人都是他一向交好的。征召大司马武都王苻安兼任太尉。任命晋王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守蒲坂；魏王苻廲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陕城。
? 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对苻生说：“最近有彗星出现在大角星附近，荧惑星进入东井星区。大角星对应着帝王的座位；东井星区是秦国的分野；按占卜来说，不出三年，国家会有大丧事，大臣会被杀死；希望陛下修养德行来消除灾祸！”苻生说：“皇后和我一起统治天下，可以用她来应这个丧事。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可以用他们来应大臣的灾祸。”九月，苻生杀了梁后以及毛贵、梁楞、梁安。毛贵是梁后的舅舅。右仆射赵韶、中护军赵诲，都是洛州刺史赵俱的堂弟，受苻生宠信，于是任命赵俱为尚书令。赵俱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对赵韶、赵诲说：“你们不再顾念祖宗，想做灭门的事吗！毛、梁有什么罪被诛杀？我有什么功劳能代替他们？你们自己去做吧，我快要死了！”最后因为忧虑而死。
闰月到十月
? 凉国宋混的军队驻扎在武始大泽，为张曜灵举哀。闰月，宋混的军队到了姑臧，凉王张祚抓了张瓘的弟弟张琚和儿子张嵩，准备杀他们。张琚、张嵩听说后，招募了几百个市民，扬言说：“张祚无道，我哥哥的大军已经到城东了，敢动手的人诛灭三族！”然后打开西门让宋混的军队进城。领军将军赵长等人害怕获罪，进宫殿叫出张重华的母亲马氏，立凉武侯张玄靓为主。易揣等人带兵进殿，抓住赵长等人杀了。张祚握着剑在殿上大喊，呵斥手下人奋力作战。但张祚一向失去人心，没人肯为他战斗，最终被士兵杀死。宋混等人砍下他的头示众，把尸体扔在路边，城里的人都欢呼万岁。用平民的礼节埋葬了他，还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宋混、张琚拥戴张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在境内大赦，又改用建兴四十三年的年号。当时张玄靓才七岁。
? 张瓘到了姑臧，推举张玄靓为凉王，自己担任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任命宋混为尚书仆射。陇西人李俨占据郡城，不接受张瓘的命令，用江东的年号，很多人归附他。张瓘派他的将领牛霸去征讨，还没到，西平人卫绵也占据郡城叛乱，牛霸的军队溃散，逃了回来。张瓘派弟弟张琚攻打卫绵，打败了他。酒泉太守马基起兵响应卫绵，张瓘派司马张姚、王国去攻打，杀了马基。
? 冬天十月，任命豫州刺史谢尚统领并、冀、幽三州，镇守寿春。
? 镇北将军段龛给燕主慕容儁写信，不承认他称帝，还用表亲的礼节对待他。慕容儁很生气，十一月派太原王慕容恪担任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骛做副手，去攻打段龛。
? 前秦任命辛牢代理尚书令，赵韶为左仆射，尚书董荣为右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
? 十二月，高句丽王钊派使者到燕国送质子、献贡品，请求放回他的母亲。燕主慕容儁同意了，派殿中将军刁龛送钊的母亲周氏回国；任命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保留王爵。
? 上党人冯鸯赶走燕国太守段刚，占据安民城，自称太守，派使者向晋朝投降。
? 前秦丞相雷弱儿性格刚直，因为赵韶、董荣扰乱朝政，常在朝堂上公开指责，见到他们就咬牙切齿。赵韶、董荣在前秦主苻生面前诬陷他，苻生杀了雷弱儿和他的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从此各羌族部落都有了背离之心。苻生虽然还在守丧期间，却照样游玩饮酒，带着弓箭刀刃接见大臣。锤子、钳子、锯子、凿子这些能杀人的工具，都放在身边。即位没多久，从后妃、公卿到仆人奴隶，一共杀了五百多人，截断小腿、折断肋骨、锯断脖子、剖开孕妇肚子的情况，到处都有。
? 燕主慕容儁考虑到段龛势力正强，对太原王慕容恪说：“如果段龛派兵在黄河抵御，让我们渡不过去，你就直接去打吕护再回来。”慕容恪分兵派轻装部队先到黄河边，准备好船只观察段龛的动向。段龛的弟弟段罴，勇猛又有智谋，对段龛说：“慕容恪擅长用兵，加上兵多势众，如果让他们渡过黄河，打到城下，恐怕想投降都来不及。请哥哥坚守城池，我带精锐部队在黄河边抵御，要是侥幸打赢了，哥哥再率大军跟进，一定能立大功。如果打不赢，不如早点投降，还能当个千户侯。”段龛不听。段罴反复请求，段龛发怒，把他杀了。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
? 正月：燕国太原王慕容恪带兵渡黄河，离广固还有一百多里时，段龛率三万兵迎战。丙申日，慕容恪在淄水大败段龛，活捉他的弟弟段钦，斩杀右长史袁范等人。齐王龙辟闾蔚受伤，慕容恪听说他贤能，派人去找，可他已经死了，士兵投降的有几千人。段龛逃走，回城中坚守，慕容恪进军包围了广固。
? 前秦司空王堕性格刚直严厉，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都是靠谄媚得宠上位，王堕恨他们像仇人一样，每次上朝见到董荣都不跟他说话。有人劝王堕：“董君尊贵得宠，您该稍微降低姿态跟他打交道。”王堕说：“董龙（董荣的小名）是什么鸡狗，也配让国士跟他说话！”正好遇到天象异常，董荣和强国对前秦主苻生说：“现在上天的谴责很重，应该用贵臣来应验。”苻生说：“贵臣只有大司马和司空了。”董荣、强国说：“大司马是国家的至亲，不能杀。”于是就杀了王堕。行刑前，董荣对他说：“今天还敢把董龙比作鸡狗吗？”王堕瞪着眼睛呵斥他。洛州刺史杜郁，是王堕的外甥，左仆射赵韶讨厌他，在苻生面前诬陷他，说他对晋朝有二心，把他杀了。
? 壬戌日，苻生在太极殿宴请群臣，让尚书令辛牢做酒监，喝到兴头上，苻生发怒说：“为什么不强迫别人喝酒，还有坐着的人！”拉弓射辛牢，把他杀了。大臣们害怕，没人敢不喝醉，倒在地上、帽子都掉了，苻生才高兴。
? 匈奴首领刘务桓去世，弟弟阏头继位，打算背叛代国。二月，代王什翼犍带兵西巡，到了黄河边，阏头害怕，请求投降。
? 燕国太原王慕容恪招抚段龛管辖的各城。己丑日，段龛任命的徐州刺史阳都公王腾率部投降，慕容恪让王腾保留原职回阳都驻守。
? 前秦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派参军阎负、梁殊出使凉国，写信劝说凉王张玄靓。阎负、梁殊到姑臧，张瓘见了他们说：“我是晋朝的臣子，臣子不能和境外交往，二位为什么来此？”阎负、梁殊说：“晋王和您是相邻的藩国，虽然有山河阻隔，但风俗相通、道路相连，所以来修好，您有什么可奇怪的！”张瓘说：“我忠心事奉晋朝，到现在已经六代了。如果和苻征东通使，就是上违背先君的志向，下毁坏士民的气节，怎么能行！”阎负、梁殊说：“晋室衰败，早已失去天命。所以凉国先王向二赵称臣，是懂得随机应变。现在大秦威力德行正盛，凉王如果想在河右称帝，就不是秦国的对手；如果想以小事大，那不如舍弃晋朝事奉秦国，来保住福禄！”张瓘说：“中州人爱说话不算数，以前石氏的使者刚回去，骑兵就到了，我不敢相信。”阎负、梁殊说：“自古在中州的帝王，政治教化各不相同，赵国奸诈，秦国注重信义，怎能一概而论！张先、杨初都拥兵不服，先帝讨伐擒获他们，赦免他们的罪过，用爵位俸禄优待，本来就不是石氏能比的。”张瓘说：“真像你们说的，秦国威力德行无敌，为什么不先攻取江南，那样天下就都是秦国的了，征东将军何必屈尊派你们来！”阎负、梁殊说：“江南是纹身的落后习俗，朝廷教化差时先叛乱，教化兴盛后才臣服。主上认为江南必须用武力征服，河右可以用道义安抚，所以派我们先来表达友好。如果您不顺应天命，那江南能多活几年，而河右恐怕就不是您的地盘了。”张瓘笑着说：“这事该由凉王决定，不是我能做主的。”阎负、梁殊说：“凉王虽然聪明早成，但年纪还小，您身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职位，国家安危全在您的一举一动。”张瓘害怕了，就以张玄靓的名义派使者向秦国称藩，秦国按照张玄靓自称的官爵授予他。
? 将军刘度在卢氏攻打前秦青州刺史王朗；燕国将军慕舆长卿进入轵关，在裴氏堡攻打前秦幽州刺史强哲。前秦主苻生派前将军新兴王苻飞抵御刘度，建节将军邓羌抵御慕舆长卿。苻飞还没到，刘度就退走了。邓羌和慕舆长卿交战，大败敌军，俘获慕舆长卿和两千多士兵的首级。
? 桓温请求迁都洛阳，修复先帝陵墓，上了十多次奏章，都没被批准。朝廷任命他为征讨大都督，统领司、冀二州军事，去讨伐姚襄。
? 三月：前秦主苻生征发三辅地区的百姓修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劝谏，认为妨碍农业生产，苻生把他杀了。
? 四月：长安刮大风，掀翻房屋、拔起树木。前秦宫中惊慌混乱，有人说贼来了，宫门白天关闭，五天后才安定。前秦主苻生追查说有贼的人，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左光禄大夫强平劝谏说：“上天降下灾异，陛下应当爱护百姓、敬奉神灵，放宽刑罚、崇尚德行来应对，才能消除灾祸。”苻生发怒，凿开他的头顶把他杀了。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因为强平是太后的弟弟，叩头坚决劝谏，苻生不听，把苻黄眉贬为左冯翊，苻飞贬为右扶风，邓羌调任咸阳太守，还算是爱惜他们的勇猛，所以没杀他们。
? 五月：太后强氏因忧虑怨恨去世，谥号明德。
? 姚襄从许昌进兵，在洛阳攻打周成。
? 六月：前秦主苻生下诏说：“我受皇天的命令，统治万国；继位以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让诽谤的话传遍天下！杀人不过一千，就说我残暴！走路的人摩肩接踵，这不算少。我正要加重刑罚，看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自从去年春天以来，潼关以西到长安，虎狼肆虐。白天在路上接连出现，夜里闯进房屋，不吃六畜，专门吃人，一共杀了七百多人。百姓荒废农耕桑蚕，聚集到城镇居住，但虎狼之害还是不停。
? 七月：前秦群臣上奏请求消灾，苻生说：“野兽饿了就吃人，饱了自然会停，消什么灾！况且上天难道不爱百姓吗？正是因为犯罪的人多，所以帮我杀人罢了！”
八月 丙子日，燕国献怀太子慕容晔去世。
? 姚襄攻打洛阳，过了一个月也没攻下来。长史王亮劝谏说：“您英明盖世，兵强马壮，百姓归附。现在把军队屯在坚固的城下，兵力耗尽、威势受挫，万一被其他敌人趁机偷袭，这是走向危亡的路啊！”姚襄不听。
? 桓温从江陵北伐，派督护高武占据鲁阳，辅国将军戴施驻守黄河边，自己率领大军随后进发。他和下属登上大船的平乘楼眺望中原，感叹道：“竟让中原沦陷，百年间变成废墟，王夷甫（王衍）这类人不能不承担责任！”记室陈郡人袁宏说：“国运有兴有废，难道一定是这些人的过错吗！”桓温脸色一变说：“从前刘景升（刘表）有头千斤重的大牛，吃的草料豆子比普通牛多十倍，可驮重物、走远路，还不如一头瘦弱的母牛。魏武帝（曹操）进入荆州后，就把它杀了犒劳军队。”
? 己亥日，桓温到了伊水，姚襄解除对洛阳的包围抵御他，把精锐部队藏在伊水北岸的树林里，派使者对桓温说：“承蒙您亲自率领王师前来，我现在愿归顺听命，希望您下令三军稍退，我会在路边叩拜迎接。”桓温说：“我是来收复中原、拜谒皇陵的，和你无关。想来就自己过来，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何必麻烦使者！”姚襄凭借伊水列阵迎战。桓温摆好阵势前进，亲自披甲督战。姚襄的军队大败，死了几千人。姚襄率领部下几千骑兵逃到洛阳北山，当天夜里，百姓抛弃妻子儿女追随姚襄的有五千多人。姚襄勇猛又爱护百姓，虽然屡战屡败，但百姓只要知道他在哪，就扶老携幼跑去投奔。桓温军中传言姚襄受伤死了，那些被桓温俘获的许昌、洛阳一带男女，无不望着北方哭泣。姚襄向西逃走，桓温没追上。弘农人杨亮从姚襄那里投奔过来，桓温问他姚襄的为人，杨亮说：“姚襄的才智气度，和孙策差不多，而勇武还超过他。”
? 周成率领部众出城投降，桓温屯兵在过去的太极殿前，不久又移驻金墉城。己丑日，他拜谒各皇陵，有毁坏的就修复，各陵都设置陵令。上表推荐镇西将军谢尚都督司州诸军事，镇守洛阳。因为谢尚还没到，留下颍川太守毛穆之、督护陈午、河南太守戴施率二千人驻守洛阳，保卫皇陵，把投降的三千多户士兵迁到江、汉之间，押着周成返回。
? 姚襄逃到平阳，前秦并州刺史尹赤又率部投降姚襄，姚襄于是占据襄陵。前秦大将军张平攻打他，姚襄被张平打败，就和张平约为兄弟，各自撤兵。
? 段龛派他的下属段蕰来求救，朝廷诏令徐州刺史荀羡率兵跟随段蕰去救援。荀羡到了琅邪，害怕燕军强大，不敢前进。王腾侵犯鄄城，荀羡进攻阳都，恰逢连阴雨，城墙损坏，俘获王腾，把他杀了。
永和十二年冬
? 十月癸巳朔日，发生日食。
? 前秦主苻生夜里吃了很多枣，天亮后生病，召来太医令程延，让他诊治。程延说：“陛下没别的病，就是枣吃多了。”苻生发怒说：“你不是圣人，怎么知道我吃了枣！”于是把程延杀了。
? 燕国大司马慕容恪在广固包围段龛，众将请求加紧攻打。慕容恪说：“用兵的形势，有该缓的，有该急的，不能不仔细分析。如果双方势均力敌，对方外有强援，担心腹背受敌，那攻打就不能不急；如果我强彼弱，对方外无援兵，我们有足够力量制服他们，就该牵制围困，等他们困毙。兵法说‘十倍兵力包围，五倍兵力进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段龛兵力还不少，没离心离德。济南之战，他们不是不精锐，只是段龛用兵无术才失败。现在他们凭借坚固城池，上下齐心协力，我们用全部精锐攻打，估计几十天能攻下来，但我方士兵死伤一定很多。自从中原有事，战事就没停过，我常常想到这点，夜里都睡不着，怎能轻易让士兵送死呢！关键是拿下城池，不必追求快速成功！”众将都说：“这不是我们能想到的。”军中士兵听说后，人人感动喜悦。于是修筑高墙深壕围困广固。齐地百姓争相运粮送给燕军。
? 段龛环城固守，打柴的路被断绝，城里发生人吃人现象。段龛率领全部兵力出战，慕容恪在包围圈里打败他，先分派骑兵驻守各城门。段龛亲自冲锋，勉强冲进城里，其余士兵都被歼灭。于是城里士气低落，没人再有固守的决心。
? 十一月丙子日，段龛反绑双手出城投降，还押着朱秃送往蓟城。慕容恪安抚新归附的百姓，平定了整个齐地，把三千多户鲜卑、胡、羯人迁到蓟城。燕主慕容儁对朱秃施以五刑处死，任命段龛为伏顺将军。慕容恪留下慕容尘镇守广固，任命尚书左丞鞠殷为东莱太守，章武太守鲜于亮为齐郡太守，然后返回。
? 鞠殷是鞠彭的儿子。鞠彭当时任燕国大长秋，写信告诫鞠殷说：“王弥、曹嶷一定有子孙，你要好好招抚他们，不要追究旧怨，以免酿成祸乱根源！”鞠殷寻访到王弥的侄子王立、曹嶷的孙子曹岩在山中，邀请他们见面，深交情谊。鞠彭又派人送车马衣服给他们，郡里百姓因此十分和睦。
? 荀羡听说段龛已败，退回下邳，留下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率三千人驻守琅邪，参军谯国人戴遂等人率二千人驻守泰山。燕将慕容兰驻守汴城，荀羡进攻斩杀了他。
? 朝廷诏令兼司空、散骑常侍车灌等人持符节到洛阳，修复五座皇陵。十二月庚戌日，皇帝和群臣都穿细麻布丧服，在太极殿哭吊三天。
? 司州都督谢尚因病没去洛阳，朝廷派丹杨尹王胡之代替他，王胡之还没出发就去世了。王胡之是王弇的儿子。
? 这一年，仇池公杨国的叔父杨俊杀了杨国自立，朝廷任命杨俊为仇池公。杨国的儿子杨安投奔前秦。
升平元年（公元357年）
? 正月：壬戌朔日，皇帝行加冠礼。太后下诏归还政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升平，太后迁居崇德宫。
? 燕主慕容儁征召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乙逸夫妇共乘一辆简陋的鹿车，儿子乙璋带着几十名骑兵，服饰华丽，在路边迎接。乙逸大怒，关上车门不跟他说话。到了蓟城，严厉责备乙璋，乙璋仍不悔改。乙逸常担心他败亡，可乙璋反而被提拔，历任中书令、御史中丞。乙逸感叹道：“我从小修身自立，克制自己坚守道义，才仅能免罪。乙璋不注重节俭，一味奢侈放纵，却位居清贵显要之职。这难道只是乙璋的侥幸，实在是世道衰败啊！”
? 二月：癸丑日，燕主慕容儁立儿子中山王慕容暐为太子，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寿。
? 太白星进入东井星区。前秦有关官员上奏：“太白星是罚星，东井星区对应秦地，京城一定会有暴乱发生。”前秦主苻生说：“太白星进东井，不过是自己渴了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 姚襄准备图谋关中，夏四月，从北屈进兵驻守杏城，派辅国将军姚兰攻占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自率兵招纳各羌族、胡族部落。姚兰是姚襄的堂兄，姚益生是姚襄的哥哥。羌族、胡族和前秦百姓归附他们的有五万多户。前秦将领苻飞龙攻打姚兰，擒获了他。姚襄率兵进占黄落；前秦主苻生派卫大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苻坚、建节将军邓羌率领一万五千步兵骑兵抵御。姚襄坚守营垒不出战。邓羌对苻黄眉说：“姚襄被桓温、张平打败后，锐气已失。但他为人倔强凶狠，如果我们击鼓呐喊、挥舞旗帜，直逼他的营垒，他一定会发怒出战，可一战擒获。”
? 五月：邓羌率领三千骑兵逼近姚襄营门列阵，姚襄发怒，率领全部兵力出战。邓羌假装不胜逃走，姚襄追击到三原。邓羌回兵反击，苻黄眉等人率大军随后赶到，姚襄的军队大败。姚襄骑的骏马叫“黧眉騧”，马倒地，姚襄被前秦士兵擒获斩杀，弟弟姚苌率领部众投降。姚襄把父亲姚弋仲的灵柩带在军中，前秦主苻生用王礼把姚弋仲葬在孤磐，也用公爵之礼安葬了姚襄。广平王苻黄眉等人返回长安，苻生不赏赐他们，还多次当众侮辱苻黄眉。苻黄眉发怒，图谋杀死苻生，事情败露，被处死。牵连到王公亲戚，死了很多人。
六月
? 戊寅日，燕主慕容儁派抚军将军慕容垂、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慕容平熙率领八万步兵骑兵，到塞北攻打敕勒，大败对方，俘获斩杀十多万人，缴获十三万匹马、亿万头牛羊。
? 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领三万五千部落人口投降燕国，燕人把他们安置在代郡平舒城。
? 前秦主苻生梦见大鱼吃蒲草，长安又有民谣说：“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苻生于是诛杀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连他的七个儿子、十个孙子一起处死。金紫光禄大夫牛夷害怕遭祸，请求去荆州任职，苻生不允许，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召见时，苻生调侃说：“牛性子迟缓稳重，擅长拉车；虽然没千里马的脚力，一动就能载百石重物。”牛夷说：“我虽然能拉大车，但没走过陡坡；希望试试拉重载，才知能否立功。”苻生笑着说：“倒是挺痛快，你嫌所载太轻吗？我会把鱼遵的爵位给你。”牛夷恐惧，回家后自杀。
? 苻生喝酒不分昼夜，有时连月不出宫。奏章不批阅，常常搁置，有时醉中处理政事，手下趁机做坏事，赏罚没有标准。有时到了下午才出宫上朝，乘着酒劲杀了很多人。他因为自己瞎了一只眼，忌讳说“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的词，因误犯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