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四(公元619年-620年)-《资治通鉴白话版》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十一月

  ? 己卯日,刘武周侵犯浩州。

  ? 秦王李世民率领军队从龙门趁黄河结冰坚固时渡河,驻扎在柏壁,与宋金刚对峙。当时河东的州县经历敌军劫掠后,没有粮仓储备,百姓惶恐不安,都聚集到城堡里,唐军征收不到粮食,军中缺粮。李世民发布告示安抚百姓,百姓听说李世民担任统帅前来,无不归附,从近处到远处,每天来归附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唐军逐渐征收粮食,军粮得以充足。李世民于是让士兵休息、喂饱战马,只派副将趁间隙劫掠敌军物资,主力部队坚守营垒不交战,因此叛军的势头日渐衰落。

  ? 李世民曾亲自率领轻骑兵侦察敌情,骑兵们都分散开来,李世民只和一名披甲士兵登上山丘休息。不久叛军从四面合围过来,两人起初没察觉,恰逢有条蛇追赶老鼠,碰到了披甲士兵的脸,士兵惊醒后,立刻告诉李世民,两人赶紧上马,刚跑了一百多步,就被叛军追上。李世民用大羽箭射死叛军的骁勇将领,叛军骑兵才撤退。

  ? 李世积想回归唐朝,又怕连累父亲,就和郭孝恪商议。郭孝恪说:“我们刚侍奉窦建德,一动就会被怀疑,应该先立功取得信任,然后才能谋划归唐。”李世积听从了他的建议,袭击王世充占据的获嘉,攻克城池,俘获很多物资,献给窦建德,窦建德因此亲近他。起初,漳南人刘黑闼年轻时骁勇狡诈,和窦建德关系很好,后来成为盗贼,又先后投靠郝孝德、李密、王世充。王世充任命他为骑将,刘黑闼每次看到王世充的所作所为,都暗中嘲笑。王世充让刘黑闼驻守新乡,李世积袭击并俘虏了他,献给窦建德。窦建德任命刘黑闼为将军,赐爵汉东公,常让他率领奇兵四处突袭,有时潜入敌军境内侦察虚实。刘黑闼常常趁机奋勇出击,攻克敌阵、俘获物资后返回。

  十二月

  ? 庚申日,唐高祖在华山打猎。

  ? 于筠劝说永安王李孝基尽快攻打吕崇茂,独孤怀恩请求先制造攻城器械,然后再进军,李孝基听从了他的建议。吕崇茂向宋金刚求救,宋金刚派部将善阳人尉迟敬德(名恭,常用字行世)、寻相率军突然抵达夏县。李孝基腹背受敌,军队大败,李孝基、独孤怀恩、于筠、唐俭以及行军总管刘世让都被俘虏。

  ? 唐高祖征召裴寂入朝,责备他战败,把他交给官吏审理,不久又释放了他,对他的宠爱优待反而更加深厚。

  ? 尉迟敬德、寻相准备返回浍州,秦王李世民派兵部尚书殷开山、总管秦叔宝等人在美良川截击他们,大败叛军,斩杀两千多人。不久,尉迟敬德、寻相暗中率领精锐骑兵去蒲坂支援王行本,李世民亲自率领三千步兵骑兵,从小路连夜赶赴安邑,截击敌军,大败他们,尉迟敬德、寻相仅以身免,唐军俘获了他们的全部部众,李世民又返回柏壁。

  ? 众将领都请求和宋金刚交战,李世民说:“宋金刚孤军深入,精锐猛将都聚集在这里。刘武周占据太原,依靠宋金刚作为屏障。宋金刚的军队没有储备,靠劫掠获取物资,利于速战速决。我们坚守营垒养精蓄锐,挫败他们的锐气,同时分兵攻打汾州、隰州,冲击他们的腹地。他们粮尽计穷时,自然会逃跑。我们应当等待这个时机,不宜急于交战。”

  ? 永安壮王李孝基谋划逃回唐朝,被刘武周杀死。

  ? 李世积又派人劝说窦建德:“曹州、戴州人口众多、物资充实,孟海公私自占据这两地,表面上和王世充联合,实际上离心离德;如果派大军进逼,很快就能攻克。拿下孟海公后,再进逼徐州、兖州,黄河以南地区就能不战而定。”窦建德认为有理,打算亲自率军夺取河南,先派行台曹旦等人率领五万兵力渡过黄河,李世积率领三千兵力与他们会合。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正月

  ? 将军秦武通在蒲坂攻打王行本。王行本出战失败,粮尽援绝,想突围逃跑,却没人跟随,戊寅日,打开城门投降。辛巳日,唐高祖亲临蒲州,斩杀王行本。秦王李世民率领轻骑兵到蒲州拜见唐高祖。宋金刚包围绛州。癸巳日,唐高祖返回长安。

  ? 李世积计划等窦建德到河南后,突袭他的军营,杀死他,希望能救出父亲,并夺取窦建德的地盘归唐。恰逢窦建德的妻子生产,很久没到河南。

  ? 曹旦是窦建德的妻兄,在河南多次侵扰百姓,归附窦建德的各路盗贼都怨恨他。贼帅魏郡人李文相,号称李商胡,聚集五千多人,占据孟津中潬;他的母亲霍氏也擅长骑马射箭,自称霍总管。李世积和李商胡结拜为兄弟,入宫拜见李商胡的母亲。霍氏哭着对李世积说:“窦建德无道,怎么能侍奉他!”李世积说:“母亲不用担心,不出一个月,我就杀了他,和您一起归唐!”李世积告辞后,霍氏对李商胡说:“东海公(李世积)答应和我们一起除掉这个贼寇,事情拖久了会生变,何必等他来,不如尽快行动。”当天夜里,李商胡召集曹旦的二十三名副将,设酒招待,把他们全部杀死。曹旦的别将高雅贤、阮君明还在黄河北岸没渡河,李商胡用四艘大船运送黄河北岸的三百名士兵,船到河中央时,把他们全部杀死。有个兽医游泳逃脱,到南岸告诉曹旦,曹旦立即严密警戒防备。李商胡行动后,才派人告诉李世积。李世积和曹旦的军营相连,郭孝恪劝说李世积突袭曹旦,李世积犹豫不决,听说曹旦已有防备,就和郭孝恪率领几十名骑兵投奔唐朝。李商胡又率领两千精锐士兵向北袭击阮君明,打败了他。高雅贤收拢部众逃走,李商胡追击,没追上就返回了。窦建德的大臣们请求诛杀李盖,窦建德说:“李世积是唐朝大臣,被我俘虏后仍不忘本朝,是忠臣,他的父亲有什么罪!”于是赦免了李盖。

  ? 甲午日,李世积、郭孝恪抵达长安。曹旦随后夺取济州,又返回洺州。

  二月

  ? 庚子日,唐高祖亲临华阴。

  ? 刘武周派兵侵犯潞州,攻陷长子、壶关两县。潞州刺史郭子武无法抵御,唐高祖派将军河东人王行敏协助他。王行敏和郭子武不和,有人说郭子武要反叛,王行敏斩杀郭子武示众。乙巳日,刘武周又派兵侵犯潞州,王行敏击败叛军。

  ? 壬子日,开州蛮人首领冉肇则攻陷通州。

  ? 甲寅日,唐高祖派将军桑显和等人在夏县攻打吕崇茂。

  ? 起初,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攻打蒲坂,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唐高祖多次下诏书责备他,独孤怀恩因此心怀不满。唐高祖曾开玩笑对独孤怀恩说:“你姑姑的儿子(指隋炀帝、唐高祖自己)都已成了天子,接下来该轮到舅舅的儿子(指独孤怀恩)了吧?”独孤怀恩也因此颇为自负,有时还扼腕叹息说:“难道我家只有女子尊贵吗?”于是和部下元君宝谋划反叛。恰逢独孤怀恩、元君宝和唐俭都被尉迟敬德俘虏,元君宝对唐俭说:“独孤尚书最近在谋划大事,如果能早下决心,怎么会有今天的屈辱!”后来秦王李世民在美良川打败尉迟敬德,独孤怀恩逃回唐朝,唐高祖又派他率军攻打蒲坂。元君宝又对唐俭说:“独孤尚书最终能从危难中逃脱,又回到蒲坂,真是‘王者不死’啊!”唐俭担心独孤怀恩叛乱成功,就劝说尉迟敬德,请求让刘世让返回唐朝,与唐军联合,尉迟敬德听从了他的建议,唐俭于是把独孤怀恩反叛的情况报告给朝廷。当时王行本已经投降,独孤怀恩进入蒲坂占据城池,唐高祖正要渡过黄河亲临独孤怀恩的军营,已经登上船了,刘世让恰好赶到。唐高祖大惊说:“我能免于灾难,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派人召见独孤怀恩,独孤怀恩不知道事情败露,乘轻舟前来;唐高祖立即下令把他逮捕交给官吏,分头搜捕他的党羽。甲寅日,诛杀独孤怀恩及其党羽。

  ? 窦建德攻打李商胡,杀死了他。窦建德在洺州鼓励百姓耕种养蚕,境内没有盗贼,商人旅客可以在野外住宿。

  ? 突厥处罗可汗迎接杨政道,立他为隋王。中原在北方的官员百姓,处罗可汗把他们全部配属给杨政道,共有一万多人。杨政道设置百官,都依照隋朝制度,居住在定襄。

  三月

  ? 乙丑日,刘武周派部将张万岁侵犯浩州,李仲文击退他,俘获、斩杀几千人。

  ? 唐朝改“纳言”为“侍中”,“内史令”为“中书令”,“给事郎”为“给事中”。

  ? 甲戌日,任命内史侍郎封德彝为中书令。

  ? 王世充的将帅、州县官员前来投降唐朝的,逐月不断。王世充于是加重刑罚,一人叛逃,全家无论老幼都被处死;允许父子、兄弟、夫妇互相告发,告发者可免罪。又实行“五家连保”制度,一家全部逃亡,四邻没察觉的,都要被处死。王世充杀人越多,逃亡的人反而越多,甚至连打柴的人,出入都有限制;官府百姓都忧愁窘迫,民不聊生。王世充又把宫城当作大监狱,凡是他猜忌的人,连同家属都关押在宫中;众将领外出讨伐时,也把他们的家属当作人质关押在宫中,被关押的人常常不少于一万,每天有几十人饿死。王世充还任命台省官员担任司、郑、管、原、伊、殷、梁、凑、嵩、谷、怀、德等十二州的营田使,尚书省的丞、郎官员能担任这个职务的,高兴得像登上仙境一样。

  ? 甲申日,行军副总管张伦在浩州击败刘武周,俘获、斩杀一千多人。

  ? 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率领军队进逼石州,刘季真害怕,假装投降。乙酉日,唐高祖任命刘季真为石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彭山郡王。

  ? 蛮人首领冉肇则侵犯信州,赵郡公李孝恭与他交战,失利。李靖率领八百士兵突袭冉肇则,斩杀了他,俘获五千多人;己丑日,收复开州、通州。李孝恭又袭击萧铣的东平王阇提,斩杀了他。

  四月

  ? 丙申日,唐高祖祭祀华山;壬寅日,返回长安。

  ? 唐朝设置益州道行台,把益、利、会、鄜、泾、遂六州的总管划归它管辖。

  ? 刘武周多次攻打浩州,都被李仲文击败。宋金刚的军队粮食耗尽;丁未日,宋金刚向北逃跑,秦王李世民率军追击。

  ? 罗士信包围慈涧,王世充派太子王玄应救援,罗士信刺中王玄应,使他坠马,有人赶来救援,王玄应才得以逃脱。

  ? 壬子日,任命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为行台尚书令。

  ? 甲寅日,加授秦王李世民为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 秦王李世民在吕州追上寻相,大败他,乘胜追击逃敌,一昼夜行军二百多里,打了几十场仗。抵达高壁岭时,总管刘弘基拉住马缰绳劝谏说:“大王打败叛军,追击到这里,功劳已经足够了。继续深入不停止,难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而且士兵饥饿疲惫,应该留在这里扎营,等兵力和粮食都集结完毕,再继续进军,也不晚。”李世民说:“宋金刚计穷逃跑,部众人心离散;功业难以成功却容易失败,时机难得却容易失去,必须趁现在的势头消灭他。如果再拖延,让他制定计划、做好防备,就再也无法攻打了。我竭尽忠诚为国效力,难道会顾惜自己吗!”于是策马前进,将士们不敢再提饥饿。在雀鼠谷追上宋金刚,一天内打了八场仗,都打败了叛军,俘获、斩杀几万人。夜里,唐军在雀鼠谷西原宿营,李世民已经两天没吃饭、三天没脱铠甲了,军中只找到一只羊,李世民和将士们分着吃了。丙辰日,陕州总管于筠从宋金刚的军营中逃出,前来投奔唐军。李世民率领军队赶赴介休,宋金刚还有两万兵力,戊午日,宋金刚从介休西门出兵,背靠城池布阵,阵形南北长七里。李世民派总管李世积等人出战,唐军稍稍后退,叛军趁机追击。李世民率领精锐骑兵袭击叛军,从阵后杀出,宋金刚大败,被斩杀三千人。宋金刚率领轻骑兵逃跑,李世民追击几十里,抵达张难堡。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占据堡垒坚守,李世民摘下头盔出示身份,堡垒中的士兵又喜又哭。身边的人告诉守军秦王还没吃饭,守军献上浊酒和粗米饭。

  ? 尉迟敬德收拢残余部众坚守介休,李世民派任城王李道宗、宇文士及前去劝降,尉迟敬德和寻相献出介休、永安两地投降。李世民得到尉迟敬德,非常高兴,任命他为右一府统军,让他率领原来的八千部众,和唐军各营掺杂驻扎。屈突通担心尉迟敬德叛乱,多次劝说李世民,李世民不听。刘武周听说宋金刚战败,非常害怕,放弃并州逃往突厥。宋金刚收拢残余部众,想再次交战,部众没人愿意跟随,他也和一百多名骑兵逃往突厥。

  李世民抵达晋阳,刘武周任命的仆射杨伏念献城投降。唐俭封存府库等待李世民,刘武周之前占领的州县全部归入唐朝。

  不久,宋金刚谋划逃往大谷,被突厥追上抓获,处以腰斩之刑。岚州总管刘六儿当时跟随宋金刚在介休,秦王李世民将他活捉后斩杀。刘六儿的哥哥刘季真,放弃石州,投奔刘武周的部将马邑人高满政,高满政杀了他。

  刘武周向南侵犯时,他的内史令苑君璋劝谏说:“唐主凭借一州的兵力,径直夺取长安,所向无敌,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不是人力能做到的。晋阳以南,道路艰险狭窄,您孤军深入,后方没有援军,要是进攻不利,怎么返回北方!不如向北联合突厥,向南与唐朝结盟,割据一方称王,这才是长久之计。”刘武周不听,留下苑君璋镇守朔州。等到战败后,刘武周哭着对苑君璋说:“没听您的话,才落到这步田地。”过了很久,刘武周谋划逃回马邑,事情泄露,被突厥杀死。突厥又任命苑君璋为大行台,统领刘武周的残余部众,还派郁射设率军协助镇守朔州。

  庚申日,怀州总管黄君汉在西济州袭击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大败敌军;熊州行军总管史万宝在九曲截击王玄应,又一次击败他。

  辛酉日,王世充攻陷邓州。

  唐高祖听说并州平定,非常高兴。壬戌日,设宴款待群臣,赏赐丝绸,让大臣们直接进入皇宫府库,尽力搬运。唐高祖恢复了唐俭的官职爵位,还任命他为并州道安抚大使;之前查抄的独孤怀恩的田地、住宅和财物,全部赏赐给唐俭。

  李世民留下李仲文镇守并州,刘武周多次派兵入侵,都被李仲文击败,李仲文还攻克了一百多座叛军城堡。唐高祖下诏任命李仲文为检校并州总管。

  五月

  窦建德派高士兴在幽州攻打李艺,没能攻克,退守笼火城。李艺率军袭击,大败高士兴,斩杀五千人。窦建德的大将军王伏宝,勇猛谋略在军中无人能比,众将领嫉妒他,诬告他谋反,窦建德杀了他,王伏宝临死前说:“大王为什么听信谗言,亲手斩断自己的左右手啊!”

  起初,尉迟敬德率军协助吕崇茂防守夏县,唐高祖暗中派使者赦免吕崇茂的罪过,任命他为夏州刺史,让他谋划除掉尉迟敬德,事情泄露,尉迟敬德杀了吕崇茂。尉迟敬德离开后,吕崇茂的残余党羽又占据夏县坚守。秦王李世民率领军队从晋州返回攻打夏县,壬午日,攻占夏县后屠杀全城。

  辛卯日,秦王李世民回到长安。

  这个月,突厥派阿史那揭多给王世充献上一千匹马,并且请求通婚;王世充把同宗的女子嫁给阿史那揭多,还和突厥互通贸易。

  六月

  壬辰日,唐高祖下诏任命和州总管、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道安抚使,进封吴王,赐姓李氏。任命辅公祏为东南道行台左仆射,封舒国公。

  丙午日,唐高祖立皇子李元景为赵王,李元昌为鲁王,李元亨为酆王(原文“鲁王”重复,据史实修正)。

  显州行台尚书令楚公杨士林,虽然接受了唐朝的官职爵位,却暗中向北勾结王世充,向南联络萧铣;唐高祖下诏命庐江王李瑗和安抚使李弘敏讨伐他。军队还没出发,杨士林的长史田瓒因被杨士林猜忌,甲寅日,田瓒杀了杨士林,向王世充投降,王世充任命田瓒为显州总管。

  秦王李世民讨伐刘武周时,突厥处罗可汗派弟弟步利设率领两千骑兵协助唐朝。刘武周战败后,这个月,处罗可汗抵达晋阳,总管李仲文无法约束他;处罗可汗还留下伦特勒,让他率领几百人,声称协助李仲文镇守,从石岭以北地区,都留下突厥士兵驻守后才离开。

  唐高祖商议攻打王世充,王世充闻讯,召集各州镇的精锐士兵集中到洛阳,设置四镇将军,招募人手分别防守洛阳四座城门。

  七月

  壬戌日,唐高祖下诏命秦王李世民统领各路军队攻打王世充。陕东道行台屈突通的两个儿子在洛阳,唐高祖对屈突通说:“现在想让你东征,你的两个儿子怎么办?”屈突通说:“我过去曾是隋朝的俘虏,本应被处死,陛下赦免了我,还给予恩宠礼遇。那时我就心口发誓,余生要为陛下尽忠,只担心没机会为国捐躯。现在能担任先锋,两个儿子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唐高祖感叹说:“坚守道义的人,竟然忠诚到这种地步!”

  癸亥日,突厥派使者暗中前往王世充那里,潞州总管李袭誉截击使者,大败突厥人,俘获几万头牛羊。

  骠骑大将军可朱浑定远报告:“并州总管李仲文和突厥勾结谋划,想等洛阳交战时,率领胡骑直接攻入长安。”甲戌日,唐高祖命皇太子李建成镇守蒲坂防备李仲文,又派礼部尚书唐俭安抚并州,暂时撤销并州总管府,征召李仲文入朝。

  壬午日,秦王李世民抵达新安。王世充派魏王王弘烈镇守襄阳,荆王王行本镇守虎牢,宋王王泰镇守怀州,齐王王世恽负责督察洛阳南城,楚王王世伟防守宝城,太子王玄应防守东城,汉王王玄恕防守含嘉城,鲁王王道徇防守曜仪城,王世充亲自率领作战军队,命左辅大将军杨公卿率领左龙骧二十八府的骑兵,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率领内军二十八府的步兵,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率领外军二十八府的步兵,总共三万人,防备唐军。王弘烈、王行本是王世伟的儿子;王泰是王世充的侄子。

  梁师都带领突厥、稽胡的军队入侵,行军总管段德操击败他们,斩杀一千多人。

  罗士信率领前锋包围慈涧,王世充亲自率领三万兵力救援。己丑日,秦王李世民率领轻骑兵前去侦察王世充军队,突然与敌军相遇,唐军人数少,又处于险要路段,被王世充包围。李世民身边的人策马射箭,敌军士兵应箭而倒,还俘获了王世充的左建威将军燕琪,王世充才撤军。李世民返回军营时,满脸尘土,士兵们认不出他,想阻拦他,李世民摘下头盔表明身份,才得以进入军营。第二天,李世民率领五万步兵骑兵进军慈涧;王世充撤走慈涧的守军,返回洛阳。李世民派行军总管史万宝从宜阳南下占领龙门,将军刘德威从太行山东进包围河内,上谷公王君廓从洛口截断王世充的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从河阴攻打回洛城;唐军主力驻扎在北邙山,连营扎寨逼近洛阳。王世充的洧州长史繁水人张公谨和刺史崔枢献城投降唐朝。

  八月

  丁酉日,南宁西爨蛮派使者来唐朝进贡。起初,隋朝末年蛮人首领爨玩反叛,被诛杀,他的儿子们沦为官府奴隶,爨玩的地盘也被放弃。唐高祖即位后,任命爨玩的儿子爨弘达为昆州刺史,让他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益州刺史段纶趁机派使者招抚西爨蛮的部落,各部落都来投降。

  己亥日,窦建德的共州县令唐纲杀了刺史,献城投降唐朝。

  邓州的地方豪强抓住王世充任命的刺史,投降唐朝。

  癸卯日,梁师都的石堡留守张举率领一千多人投降唐朝,唐高祖任命他为林州总管。

  甲辰日,黄君汉派校尉张夜叉率领水军袭击回洛城,攻克城池,俘获王世充的将领达奚善定,拆毁河阳南桥后返回,还招降了回洛城周边二十多座堡垒。王世充派太子王玄应率领杨公卿等人攻打回洛城,没能攻克,就在回洛城西边修筑月城,留下士兵驻守。

  王世充在青城宫列阵,秦王李世民也摆开阵势应对。王世充隔着河水对李世民说:“隋朝灭亡后,唐朝在关中称帝,郑国在河南称帝,我从未向西侵犯,大王为什么突然率军东来?”李世民派宇文士及回应说:“天下人都仰慕大唐的教化,只有您阻碍政令推行,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王世充说:“我们双方停战讲和,不是很好吗!”宇文士及又回应:“我奉诏夺取东都,没接到讲和的命令!”到了傍晚,双方各自领兵返回。

  唐高祖派使者与窦建德结盟,窦建德派同安长公主跟随使者一起返回唐朝。

  乙卯日,刘德威袭击怀州,攻入外城,攻克怀州周边的堡垒。

  九月

  庚午日,梁师都的部将刘昮献华池投降唐朝,唐高祖任命他为林州总管。

  癸酉日,王世充的显州总管田瓒率领所属二十五州投降唐朝;从此襄阳与王世充的联系被切断。

  史万宝进军甘泉宫。丁丑日,秦王李世民派右武卫将军王君廓攻打轘辕关,攻克关口。王世充派将领魏隐等人袭击王君廓,王君廓假装逃跑,设下埋伏,大败魏隐,随后向东夺取地盘,抵达管城后返回。此前,王世充的将领郭士衡、许罗汉在唐朝境内劫掠,王君廓用计策击退他们,唐高祖下诏慰劳他说:“你率领十三人打败一万敌军,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例,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王世充的尉州刺史时德睿率领所属杞、夏、陈、随、许、颍、尉七州投降唐朝。秦王李世民根据实际情况,下令各州县官都沿用王世充原来的任命,不做变动,改尉州为南汴州,从此黄河以南的州县相继投降唐朝。

  刘武周的降将寻相等人大多叛逃。众将领怀疑尉迟敬德,把他囚禁在军营中。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对李世民说:“尉迟敬德骁勇无比,现在被囚禁,心里必定怨恨,留着他恐怕会留下后患,不如杀了他。”李世民说:“不对。尉迟敬德如果想叛逃,难道会在寻相之后吗!”立即下令释放尉迟敬德,把他带到自己的卧室,赏赐他黄金,说:“大丈夫讲究意气相投,不要因为小误会放在心上,我绝不会听信谗言伤害忠良,您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如果您一定要离开,这些黄金就算作路费,表达我们共事一场的情谊。”

  辛巳日,李世民率领五百骑兵巡视战地,登上魏宣武帝的陵墓。王世充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突然赶到,包围了李世民。单雄信手持长矛直奔李世民,尉迟敬德策马冲来大喊,横着长矛刺中单雄信,单雄信坠马,王世充的士兵稍稍后退,尉迟敬德保护李世民冲出包围。李世民、尉迟敬德又率领骑兵返回作战,在王世充的阵中出入,往返没有阻碍。屈突通率领大军随后赶到,王世充的军队大败,王世充仅以身免。唐军俘获王世充的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斩杀一千多人,俘获手持长矛的士兵六千人。李世民对尉迟敬德说:“您报答我的速度真快啊!”赏赐尉迟敬德一箱子金银,从此对他的宠爱礼遇日益深厚。

  尉迟敬德擅长躲避长矛,每次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敌军密集的长矛刺来,始终伤不到他,他还能夺下敌军的长矛反击。齐王李元吉擅长使用马槊,自视甚高,听说尉迟敬德的本领后,请求双方去掉槊刃较量胜负,尉迟敬德说:“我会去掉槊刃,大王不用去掉。”随后李元吉用槊刺尉迟敬德,始终刺不中。秦王李世民问尉迟敬德:“躲避长矛和夺取长矛,哪个更难?”尉迟敬德说:“夺取长矛更难。”李世民就命尉迟敬德夺取李元吉的长矛。李元吉手持长矛策马冲刺,一心想刺中尉迟敬德,尉迟敬德片刻之间三次夺下他的长矛;李元吉表面上赞叹,心里却很羞愧。

  反叛的胡人攻陷岚州。

  起初,王世充任命邴元真为滑州行台仆射。濮州刺史杜才干,是李密的旧部,怨恨邴元真背叛李密,就假装率领部众投降邴元真。邴元真依仗自己的官职权势,亲自前往濮州招抚,杜才干出城迎接,邀请邴元真入内就座,随后抓住他斥责说:“你本来是个庸才,魏公(李密)把你提拔为高官,你没立一点功劳,反而酿成滔天大祸,现在来送死,是你活该!”于是杀了邴元真,派人带着他的首级到黎阳祭拜李密的陵墓。壬午日,杜才干献濮州投降唐朝。

  突厥莫贺咄设侵犯凉州,总管杨恭仁率军反击,战败,突厥掠夺几千名男女百姓后离去。

  丙戌日,唐高祖任命田瓒为显州总管,赐爵蔡国公。

  十月

  甲午日,王世充的大将军张镇周投降唐朝。

  甲辰日,行军总管罗士信袭击王世充的硖石堡,攻克城池。罗士信又包围千金堡,堡里的人辱骂他。罗士信夜里派一百多人抱着几十名婴儿到千金堡下,让婴儿哭叫,假装说:“我们从东都来归附罗总管。”随后又互相说:“这是千金堡,我们找错地方了。”说完就离开。堡里的人以为罗士信已经离开,来的是从洛阳逃出来的人,就出兵追击。罗士信在路边设下埋伏,等堡门打开,突然冲入堡内,屠杀全城。

  窦建德包围幽州时,李艺向高开道求救,高开道率领两千骑兵救援,窦建德撤军,高开道趁机通过李艺派使者投降唐朝。戊申日,唐高祖任命高开道为蔚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北平郡王。高开道脸颊上中过箭,箭头深入骨中,他召来医生取出箭头,医生说:“箭头太深,取不出来。”高开道大怒,杀了医生。又召来一个医生,医生说:“取箭头会很痛。”高开道又杀了他。再召来一个医生,医生说:“可以取出来。”于是医生凿开高开道的骨头,在骨缝中插入木楔,骨头裂开一寸多,最终取出箭头;整个过程中,高开道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饭,没有中断。

  窦建德率领二十万兵力再次攻打幽州。窦建德的士兵已经爬上城墙,薛万均、薛万彻率领一百名敢死队员从地道绕到敌军背后,突然袭击,窦建德的军队溃败逃跑,唐军斩杀一千多人。李艺率军乘胜逼近窦建德的军营,窦建德在营中列阵,填平壕沟后出击,大败李艺,随后追击李艺的军队。追到幽州城下,攻城没能攻克,只好撤军返回。

  李密战败后,杨庆回到洛阳,恢复杨氏姓氏。等到王世充称帝,杨庆又恢复郭氏姓氏,王世充任命他为管州总管,还把哥哥的女儿嫁给她。秦王李世民逼近洛阳,杨庆暗中派人请求投降,李世民派总管李世积率军前去占领管州。杨庆想和妻子一起归唐,妻子说:“主上让我侍奉您,是想拉拢您的心。现在您辜负主上的托付,为了利益谋求自保,我该怎么对待您!如果到了长安,我不过是您家的一个奴婢,您带我去有什么用!希望您把我送回洛阳,这就是您对我的恩惠了。”杨庆不同意。杨庆出门后,他的妻子对侍女说:“如果唐朝最终战胜郑国,我家必定会被灭族;如果郑国战胜唐朝,我丈夫必定会死。人生到了这种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于是自杀。庚戌日,杨庆投降唐朝,恢复杨氏姓氏,唐高祖任命他为上柱国、郇国公。

  当时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镇守虎牢,军队驻扎在宋州、汴州之间,听说杨庆投降,就率军赶赴管城,李世积击退了他。李世积派郭孝恪写信劝说王世充的荣州刺史魏陆,魏陆暗中请求投降。王玄应派大将军张志到魏陆那里征调军队,丙辰日,魏陆活捉张志等四名将领,献荣州投降唐朝。阳城县令王雄率领各堡垒投降,秦王李世民派李世积率军接应,任命王雄为嵩州刺史,嵩县以南的道路从此畅通。魏陆让张志伪造王玄应的书信,命令王玄应东路的军队停止前进,让将领张慈宝暂时返回汴州,又暗中告诉汴州刺史王要汉,让他除掉张慈宝,王要汉杀了张慈宝后投降唐朝。王玄应听说各州都反叛了,非常害怕,逃回洛阳。唐高祖下诏任命王要汉为汴州总管,赐爵郳国公。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十一月

  王弘烈占据襄阳,唐高祖命金州总管府司马泾阳人李大亮安抚樊城、邓州,伺机夺取襄阳。庚申日,李大亮攻打樊城镇,攻克城池,斩杀王世充的将领国大安,攻占十四座城堡营栅。

  萧铣性格狭隘,猜忌心重。众将领仗着有功肆意专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