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以为我在烧纸?其实我在烧你的人设!-《李言李语》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人影幢幢。

  九皇子萧玦苏醒的消息像一滴油落进滚水,瞬间在宫墙深处激起暗流。

  苏识站在御药房外,指尖仍残留着那半页密信的触感——粗糙的黄麻纸,干涸的墨迹,还有那一句如刀刻入骨的话:“青峰峡伏击非三皇子所为——箭簇刻有‘凤纹’,属皇后私卫‘赤翎营’。”

  她眸光微敛,心却已翻江倒海。

  凤纹?

  那是皇后母族禁军独有的标记,只用于最隐秘的行动。

  而赤翎营,名义上早已裁撤,实则一直暗藏于宫掖暗处,专司“清心”——清除一切可能分走皇帝注意力的人。

  前有边关大将因奏对时提及“龙体欠安”被贬为庶人,后有尚仪局女官因与圣上多说了两句诗文便暴病身亡。

  如今,连战功赫赫、刚回京述职的九皇子都成了目标?

  不是权力之争,是情感独占。

  苏识呼吸一沉。

  她忽然明白,这座皇宫的规则,从来不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而是枕畔间的生死较量。

  谁靠近皇帝,谁就是死人。

  而她……近三个月出入冷宫十七次,每一次都由皇后亲点,看似信任,实则是被纳入了监控名单。

  掌事姑姑的身份,早已从“工具”滑向“竞争者”。

  她必须立刻翻盘。

  夜色如墨,冷宫门扉在风中轻响。

  苏识捧着经卷缓步而入,衣角拂过枯叶,无声无息。

  谢婉柔今日不同往常。

  她坐在香案前,手中一叠纸笺正投入火盆,火舌舔舐纸角,字迹在燃烧中扭曲变形——“九殿下回京”“御前近侍换人”“苏氏出入频”……

  苏识垂眸,神色恭敬,眼角余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丝细节。

  那些纸,不是奏报,不是折子,而是手写的监视记录,编号有序,时间精准,甚至标注了她每次离开冷宫时的脚步快慢。

  这根本不是后宫妇人的猜忌,是一张严密的情报网。

  她的后背悄然沁出冷汗。

  皇后不是疯,是清醒地疯。

  她用温柔笼络人心,用眼泪掩盖杀意,用“贤后”之名行修罗之道。

  而自己,正站在她祭坛的边缘。

  “今日诵经,你可愿为本宫多念一回往生咒?”谢婉柔忽然开口,声音轻柔似水,眼神却空得瘆人。

  “奴婢愿为娘娘诵至天明。”苏识跪坐蒲团,翻开经卷,指尖稳定如初。

  火光跳跃,映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她在等,在算,在推演下一步。

  直到最后一卷经毕,谢婉柔忽而转身,直视她,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天真的笑:“若有一日,皇上要废我……你会帮我吗?”

  空气凝滞。

  这不是试探,是终局审判。

  苏识知道,此刻若答“会”,不够;答“誓死相随”,太假。

  唯有极致的癫狂,才能骗过一个病态的灵魂。

  她缓缓抬起手,摘下发间那支白玉梅花簪,捧至香炉前,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娘娘若去,奴婢愿随您一同化灰……只求您,让我死在您前头,别留我一人在这冷宫受苦。”

  话音未落,她猛然将簪尖刺入掌心!

  鲜血涌出,滴落在香灰之中,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谢婉柔瞳孔骤缩,下一瞬,泪水汹涌而下。

  她扑上前,紧紧抱住苏识的手,颤抖着捧起那滴血:“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绝不负你!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苏识闭眼,任她抱着,脸上是痛楚与忠诚交织的神情,心底却冷静如冰。

  成了。

  她不是谢婉柔的对手,但她懂她。

  她知道病娇最怕的不是背叛,而是孤独。

  只要让她相信自己是“唯一”,就能从猎物,变成“共犯”。

  归途中,夜风凛冽。

  苏识裹紧斗篷,左手掌心的伤口已被布条缠紧,血未止,却已不痛。

  她将那一撮混着血的香灰悄悄收入随身药囊,动作轻巧,仿佛只是收起一撮寻常祭灰。

  月光洒在宫道上,照出她孤寂的身影,也照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

  她低头看了看药囊,唇角微扬。

  明日太医院当值的是冯保的心腹。

  而御前大总管冯保,早已对皇后焚香至子时、焚烧不明纸笺的行为心生疑虑。

  只要那香灰被“验出异样”,疑云自起。

  她走得很慢,仿佛疲惫不堪,实则每一步都在计算。

  而在她批阅完最后一份御前医药折时,提笔在页末轻轻添了一行小字,墨色淡,位置偏,像是随手备注:

  “皇后近日焚纸颇频,香灰色偏暗,或有积郁伤脾之虞,宜遣太医问诊。”三更天,宫道寂寥,霜风穿廊。

  苏识缓步而行,斗篷下左手掌心的布条已渗出暗红,她却仿佛不觉痛楚,只将药囊贴着胸口藏好,像护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火种。

  次日清晨,太医院当值太医王允之正为贵妃诊脉,忽见掌事姑姑苏识亲自送来一包“冷宫祭灰”,说是皇后连日焚香,恐有香毒伤身,特请太医验看。

  语气恭敬,神情忧虑,俨然一副忠仆忧主的模样。

  “不过寻常香灰罢了。”王允之本不欲多管,可苏识却“无意”提及:“昨夜娘娘焚纸至子时,奴婢瞧见灰中有红痕,像是……血迹。”

  王允之眉头一挑。

  血?

  宫中忌讳,莫大于此。

  他不敢怠慢,当即取灰研磨,加药水化验。

  结果未出,消息却已顺着药童的嘴,溜进了御前大总管冯保的耳中。

  冯保坐在值房里,手中把玩着一枚铜牌——那是前年暴毙的御前侍卫贴身之物,上刻“赤翎”二字。

  他怀疑皇后私养禁军,可无凭无据,不敢妄言。

  如今听闻“焚血纸”,又忆起昨夜亲自送药至冷宫时,瞥见香案上残留的纸角,写着“苏氏脚步加快,心生异志”……

  他猛地站起,眼中寒光乍现。

  而苏识,早已在御前医药折末,添了第二句批注。

  墨色极淡,字迹偏于页脚,像是随手一记:

  “冷宫所用‘安神香’含朱砂过量,久闻或致神志恍惚,妄生猜忌。”

  她不提皇后,不点其名,却让每一个读到此句的人,自行联想——那夜夜焚香、语出诡异的中宫之主,是否已心魔深种?

  更致命的一招,藏在佛前。

  三日前,苏识誊抄《心经》时,以极淡墨水,在纸背隐写数行字迹:“凤纹箭”“赤翎营夜出”“九殿下遇袭,箭从林右三丈射来”“圣上若查,可验羽翎染漆”……字如蚊足,非近观不可见。

  抄毕,她故意将此本遗落在冷宫佛龛之下。

  她赌的,正是谢婉柔的病态心理——

  她会捡起“忠仆”的遗物,会反复摩挲,会因“有人懂我”而心潮澎湃,会将这本经书珍藏枕下,视作唯一共鸣。

  而她读的,不是经文,是一份死亡证据清单。

  三日后,冯保悄然入文房,低声道:“陛下已密令禁军都尉,彻查‘赤翎营’编制名册,追查近三月夜巡记录。”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问了一句:‘皇后焚的,真是纸吗?’”

  苏识立于窗前,指尖轻抚砚台边缘,目光投向冷宫方向。

  晨雾未散,一缕青烟自冷宫偏殿袅袅升起——又是焚香。

  她唇角微扬,无声低语:

  “你烧的是‘背叛者’名单,我烧的是你的人设。”

  病娇最怕孤独,所以她给了她“共犯”的幻觉;

  病娇渴求理解,所以她送上了“被懂得”的极致快感;

  可她给的一切,都是裹着糖衣的刀。

  忽觉袖中一震。

  她不动声色取出密信——仅三字:

  “等我醒。”

  字迹凌厉,墨色未匀,像是用尽残力写下。

  她凝视良久,将纸条缓缓投入烛火。

  火舌卷噬,字迹在光中扭曲、湮灭,如同蛰伏的雷霆,在暗处悄然蓄势。

  那一夜,苏识彻夜未眠。

  烛火摇曳,映着她沉静如渊的眸子。

  她反复推演——

  皇后动用“赤翎营”伏击九皇子,绝非临时起意。

  那支刻着凤纹的箭,早在三个月前,就已搭在弓弦之上。